发现,自己竟在为曾经是个人而纳闷。真叫人不寒而栗。也许再过些时日,心中人性就会被兽性所淹没,如同旧宫基石,渐渐地为泥沙所淹没般。如此,将彻底忘却过去切,作为只老虎狂奔呼啸,即便像今天这样遇见你也会认不出故人旧友,将你撕裂吞噬也毫不后悔吧。由此看来,恐怕无论是野兽还是人类,原本都是别种物体,最初还记得自己是什,尔后便渐渐忘却,认定自己从来就是如此模样。唉,这些都无关紧要。待到心中人性消失殆尽,或许反倒能让心安理得吧。可尽管这样,心中人性,依然为此而感到无比地惶恐。唉,对于终将忘记曾经是人,是多地惶恐、悲切和沉痛啊。如此心情,是无人能懂。无人能懂。若非有着与相同遭遇,是绝不会懂。哦,对,在尚未彻底丧失人性之前,有事相求。”
袁傪行,全都凝神屏息地,倾听着草丛中传出、不可思议说话声。那声音继续说道:
“所求非为别事。原本欲以诗成名,到如今,非但无所成,反而遭此厄运。昔日所作数百首诗,自然尚未行世。其中有数十篇,至今仍能记诵,还望为笔录下来。并不想借此以诗人自居,也不论诗之巧拙,只是想让这为之执着终生,乃至丧尽家产、心智迷狂成果流传后世,哪怕仅仅部分也好,否则,是死不瞑目。”
袁傪当即命部下根据草丛中传出声音加以笔录。顷刻间,草丛中不断传来李征吟诵诗句朗朗之声。他诗作有长有短,共有三十来首,然每首都格调高雅,意趣卓异,读之下便可感受到作者那非凡才华。然而,袁傪在感叹之余又隐约觉得稍嫌不足:作者作为诗人资质无疑是流,却总还在某个地方(某个微妙之处)欠缺点什。
李征背诵完旧作之后,陡然改变语调,以自嘲口吻说道:
“说来也不怕你见笑,尽管如今已成这副丑模样,却也梦见过自己诗集摆放在长安风流人士之案头情景,是躺在洞窟之中时所梦见。你嘲笑吧。嘲笑这个没做成诗人,却成老虎可悲之人吧(闻听此言,袁傪不禁回想起,从前李征年轻时就有这个喜欢自嘲毛病)。
“好吧,既蒙见笑,就索性即兴赋诗首,以述此时心怀。也可借此聊作从前李征仍活在老虎体内之见证。”
袁傪又命随员执笔记录。其诗曰:
偶因狂疾成殊类,灾患相仍不可逃。
今日爪牙谁敢敌,当时声迹共相高。
为异物蓬茅下,君已乘轺气势豪。
此夕溪山对明月,不成长啸但成嗥。
此时,残月辉冷,白露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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