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赶了一阵路,她也气喘吁吁的。最后,人群中一阵窃窃私语以及有人说的几句话,大概都飞进了她的耳朵里。她低下头,一步跨过门坎,到了屋里,不过仍然站在门口——
①法文ombrelle,“小伞”之意。
忏悔和授圣餐的仪式都结束了。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又走到丈夫床前。神甫后退几步,走的时候对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说了几句临别赠言和安慰她的话。
“叫我怎么安置这些孩子呢?”她指着孩子们,很不客气而又气愤地打断了他。
“上帝是仁慈的;信赖至高无上的上帝的帮助吧,”神甫说。
“哼!仁慈的,可是不管我们!”
“这是罪过,罪过,夫人,”神甫摇着头说。
“可这不是罪过吗?”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指着奄奄一息的丈夫,高声叫喊。
“也许,那些无意中给你们造成不幸的人同意给予补偿,至少会赔偿你们失去的收入……”
“您不理解我的意思!”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挥了挥手,愤怒地叫嚷。“为什么赔偿?因为是他,这个醉鬼,自己钻到马蹄底下去的!什么收入?他没有收入,只有痛苦。因为他,这个酒鬼,把什么都喝光了。他经常偷走我们的东西,拿到小酒馆去,把自己的一生,还有我的一生,全都在小酒馆里毁掉了!他要死了,真是谢天谢地!损失会少些了!”
“临终的时刻应当宽恕,这却是罪过,夫人,这样的感情是极大的罪过!”
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在受伤的丈夫身边忙乱地照料他,给他喝水,擦掉他头上的汗和血,摆正枕头,虽然忙个不停,有时还抽空转过脸去,和神甫说几句话。现在她却几乎是发疯似地突然向神甫扑来。
“唉,神甫!空话,这只不过是些空话!宽恕!要是他没给轧着,今天又是喝得醉醺醺的回来,他身上只有一件衬衣,已经穿得又旧又破,他倒可以倒头就睡,我却得直到天亮洗个不停,洗他的破衣烂衫,洗孩子们的衣服,然后在窗外晾干,天蒙蒙亮,我还得坐下来缝缝补补,——这就是我的一夜!……为什么还要宽恕呢?我本来就已经宽恕了!”
一阵从胸膛里咳出来的、可怕的咳嗽打断她的话。她咳出一口痰来,吐在手绢儿上,拿给神甫看,同时痛苦地用另一只手紧紧按着胸口。手绢儿上全都是血……
神甫低下头,什么话也没说。
马尔梅拉多夫已经在咽最后一口气了;他目不转睛地瞅着又俯身看着他的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的脸。他一直想要对她说句什么话;他努力转动着舌头,含糊不清地说出几个字来,但是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懂得他是请求她宽恕,立刻用命令的口吻对他大声喊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