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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更黑!黑得和帐幕紧逼住人脸。最小孩子,走几步,就抱住祖母大腿,他不住地嚷着:“奶奶,筐满,提不动呀!”
祖母为他提筐,拉着他。那几个大些孩子卫队似跑在前面。到家,祖母点灯看时,满筐蒿草,蒿草从筐沿要流出来,而没有麦穗,祖母打着孩子头笑:“这都是你拾得麦穗吗?”祖母把笑脸转换哀伤脸,她想:“孩子还不能认识麦穗,难为孩子!”
五月节,虽然是夏天,却象吹起秋风来。二里半熄灯,凶壮着从屋檐出现,他提起切菜刀,在墙角,在羊棚,就是院外白树下,他也搜遍。他要使自己无牵无挂,好象非立刻杀死老羊不可。
这是二里半临行前夜。
老羊鸣叫着回来,胡子间挂野草,在栏栅处擦得栏栅响。二里半手中刀,举得比头还高,他朝向栏杆走去。
菜刀飞出去,喳啦砍倒小树。
老羊走过来,在他腿间搔痒。二里半许久许久抚摸羊头,他十分羞愧,好象耶稣教徒般向羊祷告。
清早他象对羊说话,在羊棚喃喃阵,关好羊栏,羊在栏中吃草。
五月节,晴明青空。老赵三看这不象个五月节样:麦子没长起来,嗅不到麦香,家家门前没挂纸葫芦。他想这切是变!变得这样速!去年五月节,清清明明,就在眼前似,孩子们不是捕蝴蝶吗?他不是喝酒吗?
他坐在门前棵倒折树干上,凭吊这已失去切。
李青山身子经过他,他扮成“小工”模样,赤足卷起裤口,她说给赵三:“走!城里有人候着,就要去……”
青山没提到五月节。
二里半远远跛脚奔来,他青色马样脸孔,好象带着笑容。他说:“你在这里坐着,看你快要朽在这根木头上……”
二里半回头看时,被关在栏中老羊,居然随在身后,立刻他脸更拖长起来:“这条老羊……替养着吧!赵三哥!你活天替养天吧……”
二里半手,在羊毛上惜别,他流泪手,最后刻摸着羊毛。
他快走,跟上前面李青山去。身后老羊不住哀叫,羊胡子慢慢在摆动……
二里半不健全腿颠跌着颠跌着,远!模糊!山岗和树林,渐去渐远。羊声在遥远处伴着老赵三茫然嘶鸣。
九三四年九月九日(上海容光书局,1935年12月初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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