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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斤嫂看着七爷脸,竭力陪笑道,"皇帝已经坐龙庭,几时皇恩大赦呢?"
"皇恩大赦?——大赦是慢慢总要大赦罢。"七爷说到这里,声色忽然严厉起来,"但是你家七斤辫子呢,辫子?这倒是要紧事。你们知道:长毛时候,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
七斤和他女人没有读过书,不很懂得这古典奥妙,但觉得有学问七爷这说,事情自然非常重大,无可挽回,便仿佛受死刑宣告似,耳朵里嗡声,再也说不出句话。
"代不如代,——"九斤老太正在不平,趁这机会,便对赵七爷说,"现在长毛,只是剪人家辫子,僧不僧,道不道。从前长毛,这样?活到七十九岁,活够。从前长毛是——整匹红缎子裹头,拖下去,拖下去,直拖到脚跟;王爷是黄缎子,拖下去,黄缎子;红缎子,黄缎子,——活够,七十九岁。"
七斤嫂站起身,自言自语说,"这怎好呢?这样班老小,都靠他养活人,……"
赵七爷摇头道,"那也没法。没有辫子,该当何罪,书上都条条明明白白写着。不管他家里有些什人。"
七斤嫂听到书上写着,可真是完全绝望;自己急得没法,便忽然又恨到七斤。伊用筷子指着他鼻尖说,"这死尸自作自受!造反时候,本来说,不要撑船,不要上城。他偏要死进城去,滚进城去,进城便被人剪去辫子。从前是绢光乌黑辫子,现在弄得僧不僧道不道。这囚徒自作自受,带累们又怎说呢?这活死尸囚徒……"
村人看见赵七爷到村,都赶紧吃完饭,聚在七斤家饭桌周围。七斤自己知道是出场人物,被女人当大众这样辱骂,很不雅观,便只得抬起头,慢慢地说道:
"你今天说现成话,那时你……"
"你这活死尸囚徒……"
看客中间,八嫂是心肠最好人,抱着伊两周岁遗腹子,正在七斤嫂身边看热闹;这时过意不去,连忙解劝说,"七斤嫂,算罢。人不是神仙,谁知道未来事呢?便是七斤嫂,那时不也说,没有辫子倒也没有什丑?况且衙门里大老爷也还没有告示,……"
七斤嫂没有听完,两个耳朵早通红;便将筷子转过向来,指着八嫂鼻子,说,"阿呀,这是什话呵!八嫂,自己看来倒还是个人,会说出这样昏诞胡涂话?那时是,整整哭三天,谁都看见;连六斤这小鬼也都哭,……"六斤刚吃完大碗饭,拿空碗,伸手去嚷着要添。七斤嫂正没好气,便用筷子在伊双丫角中间,直扎下去,大喝道,"谁要你来多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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