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出院那天到来时,这个人从一大早起床开始就会知道,如果他已经能下地走路了,就会在病房里转悠,重新找回外面世界的步伐。他会低声吹着口哨,祝其他病人们早日恢复健康,这倒不是要叫人羡慕,而是因为能使用一种鼓励人的语调很叫他享受。他从玻璃窗里看着外面的太阳,如果下雾的话,那就看着外面的雾,他听见城里的声响:一切都与以往不同了,以前,每天早上他在那病床的护栏间醒来的时候,都能听见那声响穿进来,那光亮和声响来自一个不可抵达的世界。现在外面又是他的世界了:病愈的人自然能习惯性地把它识别出来;突然某一刻,他又闻到了医院的气味。
一天早上,大病初愈的马可瓦尔多,等医生在他的职工医疗本上写离院事项的时候,就是这么嗅着四周的。医生拿出本子,对他说:“你在这里等着。”然后就把他一个人丢在自己的实验室里了。马可瓦尔多望着自己曾非常厌恶的釉面白色家具,望着装满狰狞物质的试管,试图让自己为就要离开所有这一切的想法激动一下:但他却无法体会到那种他所企盼的愉悦。也许是想到又要回到公司里卸箱子了,或是想到在这期间孩子们肯定会闯下来的祸,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那外面的雾,这让人感到自己得离开这里,进入一片空洞之中,并在一种潮湿的虚无中融化掉。就这样,他眼睛四处转着,模糊地觉得自己需要喜欢上这里面的什么东西,但他看到的每件东西都让他感到厌烦而不自在。
就是在这时,他看见了一只笼子里的兔子。那是一只白兔子,有着又长又绒的毛,一个小三角形的玫瑰色鼻子,一双惊愕的红眼睛,几乎还没长出毛来的耳朵贴在背上。它个头不大,可是因为被关在那个窄小的笼子里,它蜷缩着的卵形躯体胀在金属网里,一撮撮因为轻微颤抖而抖动的毛戳到外面来。笼子外,在桌上有一些剩下来的青草,还有一根胡萝卜。马可瓦尔多就想了,它该是多么地不幸啊,被关在那个狭窄的地方,看着那根胡萝卜却吃不着。他把那个笼子的小门给它打开。兔子却不出来:它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嘴鼻部稍稍地翕动着,就好像装腔作势地在假装咀嚼着什么。马可瓦尔多拿起胡萝卜,把胡萝卜靠近它,然后再慢慢地把胡萝卜抽回来,好引它出来。兔子就跟着他,谨慎小心地咬住胡萝卜,辛劳地从马可瓦尔多的手上啃起胡萝卜来。马可瓦尔多抚摸着它的背脊,同时也捏了捏它,看它够不够肥。他觉得毛底下的兔子瘦得能摸到骨头。从这点以及它拽胡萝卜的方式上可以看得出来,他们应该没喂饱它。“如果是我养,”马可瓦尔多想,“我一定会把它喂成一个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