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况且是这么个漂亮,新式吕洞宾似的大儿子。儿子回来了,当然给弄点好吃的。问儿子,儿子不说,只板着脸一笑,无所谓。自己设计吧,又怕不合儿子的口味,儿子是不好伺候的,因为儿子比爸爸又维新着十几倍。高高兴兴的给预备上鸡汤煮馄饨,儿子出去没回来吃饭。张大嫂一边刷洗家伙,一边落泪,还不敢叫丈夫看见,收拾完了站在炉前烤干两个湿眼睛。儿子十二点还没回来,妈妈当然该等着门。
一点半,儿子回来了。“喝,妈,干吗还等着我呢?”露了露白牙。
“你看,我不等门,你跳墙进来呀?”
“好了,妈,赶明儿不用再等我。”
“你不饿呀?”妈妈看着儿子的耳朵冻得象两片山查糕,“老穿这洋衣裳,多么薄薄啊!”
“不饿,也不冷——里边有绒紧子。妈,来看看,绒有多么厚!”儿子对妈妈有时候就得宽大一些,象逗小孩似的逗逗。
“可不是,真厚!”
“二十六块呢,账还没还;地道英国货!”
“不去看看爸爸?他还没看见你呢!”妈妈眼中带着恳求的神气。
“明天再说,他准得睡了。”
“叫醒他也不要紧呀,他明天起得早,出去得早,你又不定睡到什么时候。”
“算了吧,明天早早起。”儿子对着镜子向后抹撒头发,光润得象个漆光的槟榔杓儿。“妈,睡去吧。”
妈妈叹了口气,去睡。
儿子戴上小帽垫,坐在床边上哼唧着一对爱的鸟,一边剥蜜柑,顺着果汁的甜美,板着脸一笑,想象着自己象巴里穆尔。
二
张大哥对于儿子的希望不大——北平人对儿子的希望都不大——只盼他成为下得去的,有模有样的,有一官半职的,有家有室的,一个中等人。科长就稍嫌过了点劲,中学的教职员又嫌低一点;局子里的科员,税关上的办事员,县衙门的收发主任——最远的是通县——恰好不高不低的正合适。大学——不管什么样的大学——毕业,而后闹个科员,名利兼收,理想的儿子。作事不要太认真,交际可得广一些,家中有个贤内助——最好是老派家庭的,认识些个字,胖胖的,会生白胖小子。天真的大学资格,是一定可以拿到手的,即使是旁听生,到时候也得来张文凭,有人情什么事也可办到。毕业后的事情,有张大哥在,不难:教育局,公安局,市政局,全有人。婚姻是个难题。张大哥这四五年来最发愁的就是这件事。自己当了半辈子媒人,要是自己娶个窝窝头样的儿媳妇,那才叫一跤摔到西山去呢!不过这还是就女的一方面说,张大哥难道还找不到个合适的大姑娘?天真是块心病。天真的学业,虽然五次没考上中学是因为人情没托到家,可是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