鹏图
儿子，年纪有四岁
，下地时候，相貌照例丑可笑。鹏图没有做惯父亲，对那
团略具五官七窍红肉，并不觉得创造者骄傲和主有者偏袒，三脚两步到老子书房里去报告：“生下来个妖怪。”方豚翁老先生抱孙心切，刚占个周易神卦，求得≡，是“小畜”卦，什
“密云不雨”，“舆脱辐，夫妻反目”，“血去惕出无咎”。他看《易经》卦词纳闷，想莫非媳妇要难产或流产，正待虔诚再卜卦，忽听儿子没头没脑来句，吓得直跳起来：“别胡说！小孩子下地没有？”鹏图瞧老子气色严重，忙规规矩矩道：“是个男孩子母子都好。”方豚翁强忍着喜欢，教训儿子道：“已经是做父亲人，讲话还那样不正经，瞧你将来怎教你儿子！”鹏图解释道：“那孩子相貌实在丑——请爸爸起个名字。”“好，你说他长得丑，就叫他‘丑儿’得。”方豚翁想起《荀子·非相篇》说古时大圣大贤相貌都是奇丑，便索性跟孙子起个学名叫“非相”。方老太太也不懂什非相是相，只嫌“丑儿”这名字不好，说：“小孩子相貌很好——初生小孩子全是那样，谁说他丑呢？你还是改个名字罢。”这把方豚翁书袋底积年陈货全掏出来：“你们都不懂这道理，要鸿渐在家，他就会明白。”壁说，到书房里架子上拣出两三部书，翻给儿子看，因为方老太太识字不多。方鹏图瞧见书上说：“人家小儿要易长育，每以贱名为小名，如犬羊狗马之类，”又知道司马相如小字犬子，桓熙小字石头，范晔小字砖儿，慕容农小字恶奴，元叉小字夜叉，更有什斑兽、秃头、龟儿、獾郎等等，才知道儿子叫“丑儿”还算有体面。方豚翁当天上茶馆跟大家谈起这事，那些奉承他茶友满口道贺之外，还恭维他取名字又别致，又浑成，不但典雅，而且洪亮。只有方老太太弄孙时候，常常脸摩着脸，代他抗议道：“咱们相貌多漂亮！咱们是标臻小宝贝心肝，为什冤枉咱丑？爷爷顶不讲道理，去拉掉他胡子。”方鸿渐在外国也写信回来，对侄儿学名发表意见，说《封神榜》里两个开路鬼，哥哥叫方弼，兄弟叫方相，“方非相”名字好像在跟鬼兄弟抬杠，还是趁早换。方豚翁置之不理。去年战事起不多几天，老三凤仪老婆也养个头胎儿子，方豚翁深有感于“兵凶战危”，触景生情，叫他“阿凶”，据《墨子·非攻篇》为他取学名“非攻”。豚翁题名字上瘾，早想就十几个排行名字，只等媳妇们连不二养下孩子来顶领，譬如男叫“非熊”，用姜太公故事，女叫“非烟”，用唐人传奇。
这次逃难时，阿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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