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纯朴,力量,与从地土中生长出来智慧。有许多事,乡民知道,乡民能作,而他不懂,不能作。他知识,文雅清洁,倒好象是些可有可无装饰;乡民才是真抓紧生命,天到晚,从春至冬,忙着作那与生命密切相关事情;而且到时候,他们敢去拚命——尽管他们皮肤是黑,他们血可是或者比他更热更红点。
他开始不注意自己外表。看着自己身上破衣服,鞋子上灰土,和指甲缝中黑泥,他不单不难过,而反觉得应当骄傲。他甚至于觉得乡民身上若有虱子,他就也应当有几个。以前,在北平时候,他与别青年样,都喜欢说"民众"。可是,那时节,他"民众"不过是些无知,肮脏,愚民。他觉得自己有知识,有善心,应去作愚民尊师与教主。现在,他才知道,乡民,在许多事情上,不但不愚,而且配作他先生。
他开始放弃大学生骄傲,而决定与乡民们在块儿工作,块儿抗敌。而且,要把他所知道教给乡民;同时,也从乡民学习他所不知道。
他不大会唱歌,而硬着头皮给百姓们唱抗战歌曲。他不会演戏,而拉长脸上台。他不会写文章,可是拧起眉毛给人们写抗战故事。同样,他不会骑马放枪,可是下决心请百姓们教给他。他甚至于强迫自己承认,乡下红裤子绿袄姑娘比招弟更好看。假若他要结婚,他须娶个乡下姑娘!
同时,百姓们是那天真,他们听,看,相信,他那连牛都不高兴接受歌曲,话剧,与故事。他更高兴,不是因为自傲,而是因为他已和乡民打成片。他相信自己若能和乡民老在块儿,他就能变成象乡民那纯朴健壮,而乡民也变成象他那活泼聪明;哼,打败日本简直可以比杀只鸡还容易!
这天真,高兴,自信,使他忘北平。在北平,他筹莫展;现在,他抓住爱国真对象。爱国成具体事实——爱那些人民与土地。战争,没想到,使都市青年认识真中国。
他更瘦些,可是身量又高出半寸来,他脸晒得乌黑,可是腮上有棱有角显出结实硬棒。没法子和乡下青年打篮球,他学会和他们摔跤,举石墩。摸着自己筋肉,他觉得他能枪把儿打碎两个敌人头颅。
热血循环得快,他想象也来得快,他甚至于盘算到战后计划。他想,在胜利以后,他应当永远住在乡下,娶个乡下姑娘,生几个象小牛般结实娃娃。为教育自己娃娃,他顺手儿便办个学校,使村中老幼男女都得到识字机会。他将办个合作社,个小工厂,个医院,个……他不单看见胜利,也看见战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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