鞠走出宫门的人影,冷若秋风贯地卷百草。
是我对不起他,从来都是我对不起他。
【叁陆】
下人拾掇太慢,我干脆自己将一箱一箱的东西胡乱地塞,一心紧赶着徐顺儿去备车,要趁我爹回府前搬出去以免挨揍。
可也不知是哪个缺心眼儿的家丁报去了我爹部院里,我正守着徐顺儿抬箱子上架,我爹竟忽然出现在我院门前,两步走进来虎虎生风,怒了一张威严的脸,劈头盖脸就是一巴掌落在我脑门上:“你个不孝子!给老子滚进去!”
我心里颇愁苦,宿醉缺眠进了宫糟了心,我爹这始作俑者如今还一抡子打在我头上,此时是再站不住,干脆坐在我院儿里的石阶上任他揍。他抽了徐顺儿手里的挑杆儿就一棍打在我背心,疼得我眼冒金星,死活也说不出一句话,却也并不往屋里走。
我爹气得脸都红了,老声儿震震道:“我瞧你是皮子生鳞翅膀硬了!断袖罢了,恃宠罢了,皇上替你撑腰便是一时心血,往后宫中皇子皇女一落地,他能记得你是谁去!讨宅出府的事情岂能是你做的?……*佞!你个不成器的*佞!你要将我钦国公府的脸皮给臊尽!”
他竟也说我是*佞。
我由得他一拳一脚一杆子落在身上,照常理想自己此时应当恸然一哭,然摇晃间青天白日映在我眼里,却没有酸涩只有干痛。
我哭不出,要说什么也说不出,如张口断舌睁眼失目。
从小到大我都这样,合该是个绣花枕头窝囊废,却入了官场皇城风流场,含上金汤匙,摊上国公府这锦绣成堆的罗衾软榻。
我爹折腾尽了瘫坐在这罗衾软塌的青砖石凳上,望着我那一车子杂七杂八的檀木衣箱破烂东西停在院儿里,忽而撕心裂肺般闭眼哽咽道:“……你出这府,我就当没你这儿子!”
我看着我爹老迈眼角终落了滴泪。
这叫我心里如被蜜蜡堵了窍,昏沉闷顿中竟觉出丝喜,这喜真叫不孝。
原来我爹还是在意我的。
揍了我那么多年,此时此刻,有这泪,我方觉那些拳脚都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