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住在山里,养个花圃,”裴钧皱眉回忆下,比划着,“约摸有两箭地吧……里头什都有,爬壁莲也有。”说着瞥眼见姜越果真站住回头瞪他,就忍笑咳嗽声,继续与他边走边说:“平日爷爷就在田里忙活,因着对山里什都熟,入夏时也做做放山,领人进山采采参,摘回来种子就留下自己养,养出好能卖到镇里药铺去换钱。那时候先父早就出征,娘人带家里俩孩子,也苦罢……爷爷就带臣上山去住,帮他埋土,挖地,末赏点儿琐碎银子,臣就跑回去拿给娘买粮食……后来咱们家入京前,爷爷没,花草类物也见得少……”
姜越边走边问:“上回孤到忠义侯府,也见着院中不少好兰,都是裴大人亲自挑?”
“什好兰,那是您不认识。”裴钧没忍住笑他声,又赶紧收,“那都是各处送来,说是名贵,百两千两,可抬去市场上三十文也能买打。官中人做事儿都这样,礼不是卖得贵起来,是送得贵起来……花农、玉商、月饼铺子,个个儿指着送礼人宰呢,说千年老参、西周古玉,哪怕是上百道工序月饼——哪儿有那玄乎事儿?也就是因个‘贪’字儿,什玄乎劲儿都有。”
姜越偏头看他:“你就不贪?”
“王爷这是说闲话,还是拷问臣呢?”裴钧笑眯眯看着他,“臣可不敢答。”
“那就是贪。”姜越清朗无方地笑起来,“说真话怕抓,说假话欺君,这才会不敢答。”
裴钧听,哎哟哎哟地叫起来,赶忙两手抱去头上配合姜越:“可不得,王爷英明神武,王爷慧眼如炬,臣伏法,伏法!”
姜越被他逗得沉沉发笑,抬头望眼天上疏星,任裴钧慢悠悠地从他身边走过去,忽而出声叫道:
“裴大人。”
裴钧闻声看回去,见不远外林中雪地上,姜越身黑裘与后边儿树在稀松月影里蒙混成深浅不暗色,而这层层暗色中,姜越本人正神情认真地看着他,缓缓道:“当今社稷沉疴在内、危机于外,百官贪墨,民生水火,蔡氏权贯朝野,世家各自为政,就连承平也想分这江山杯羹……天下诚险矣。官中尸位素餐者多之又多,片冰心者屈指可数,而这其中,孤知道以裴大人之才、志,绝非苟且势利之徒,定还期望天下变——”
“那王爷或然直把臣想错。”裴钧抱臂向他笑笑,“其实臣可没什大志向。现在想想,要是当年先父没参军,家人没来京城,臣眼下大约就在江北接爷爷花圃种花草罢,也绝然不会想来考学……后来不过是因到京城官场,因缘际会,有些事才不得已而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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