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自己深深地冒犯老人心中神灵,冒犯草原民族图腾。但他已收不回自己话。
老人瞪着陈阵,急吼吼地说:难道草不是命?草原不是命?在蒙古草原,草和草原是大命,剩下都是小命,小命要靠大命才能活命,连狼和人都是小命。吃草东西,要比吃肉东西更可恶。你觉着黄羊可怜,难道草就不可怜?黄羊有四条快腿,平常它跑起来,能把追它狼累吐血。黄羊渴能跑到河边喝水,冷能跑到暖坡晒太阳。可草呢?草虽是大命,可草命最薄最苦。根这浅,土这薄。长在地上,跑,跑不半尺;挪,挪不三寸;谁都可以踩它、吃它、啃它、糟践它。泡马尿就可以烧死大片草。草要是长在沙里和石头缝里,可怜得连花都开不开、草籽都打不出来啊。在草原,要说可怜,就数草最可怜。蒙古人最可怜最心疼就是草和草原。要说杀生,黄羊杀起草来,比打草机还厉害。黄羊群没命地啃草场就不是“杀生”?就不是杀草原大命?把草原大命杀死,草原上小命全都没命!黄羊成灾,就比狼群更可怕。草原上不光有白灾、黑灾,还有黄灾。黄灾来,黄羊就跟吃人个样……
老人稀疏胡须不停地抖动,比这只黄羊抖得还厉害。
陈阵心头猛然震撼不已,老人说每个字都像战鼓鼓点,敲得他心嗵嗵嗵嗵地连续颤疼。他感到草原民族不仅在军事智慧上、刚强勇猛性格上远远强过农耕民族,而且在许多观念上也远胜于农耕民族。这些古老草原逻辑,下子就抓住食肉民族与食草民族几千年来杀得你死活根本。老人这番话,犹如在蒙古高原上俯看华北平原,居高临下,狼牙利齿,铿锵有力,锋利有理,锐不可当。向雄辩陈阵顿时哑口无言。他汉族农耕文化生命观、生存观、生活观,刚撞上草原逻辑和文化,顿时就坍塌半。
陈阵不得不承认,煌煌天理,应当是在游牧民族这边。草原民族捍卫是“大命”——草原和自然命比人命更宝贵;而农耕民族捍卫是“小命”——天下最宝贵是人命和活命。可是“大命没小命全都没命”。陈阵反复念叨这句话,心里有些疼痛起来。突然想到历史上草原民族大量赶杀农耕民族,并力图把农田恢复成牧场那些行为,不由越发地疑惑。
陈阵过去直认为这是落后倒退野蛮人行为,经老人这点拨,用大命与小命关系尺度,来重新衡量和判断,他感到还真不能只用“野蛮”来给这种行为定性,因为这种“野蛮”中,却包含着保护人类生存基础深刻文明。如果站在“大命”立场上看,农耕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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