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第一章 · 一(1 / 5)

寻情逐爱

犹如一场高傲的围猎

——希尔·维森特[1]

[1]希尔·维森特(GilVicente,1465-1536),葡萄牙剧作家、诗人。

圣地亚哥·纳萨尔被杀的那一天,清晨五点半就起了床,去迎候主教乘坐的船。夜里他梦见自己穿过一片飘着细雨的榕树林,梦中他感到片刻的快慰,将醒来时却觉得浑身都淋了鸟粪。“他总是梦见树。”二十七年后,回忆起那个不祥的礼拜一的种种细节时,他的母亲普拉西达·利内罗这样告诉我。“之前那个礼拜,他就梦见自己一个人坐着锡纸飞机,自由自在地在巴旦杏树林里飞行。”她对我说。她以替人解梦赢得了名声,只要在早餐前把梦讲给她听,她便能准确无误地详释一番。可她没有从自己儿子的这两个梦中瞧出什么端倪;他在被杀之前的好几个早晨都向她说起与树有关的梦,她却没有看到丝毫噩兆。

圣地亚哥·纳萨尔自己也没有任何预感。那天晚上他和衣而眠,睡得不长,也不踏实,醒来时觉得头痛得厉害,嘴里像是含着铜马镫的碎屑。他以为这是婚礼上饮酒欢闹的结果,那场婚宴直到后半夜方才结束。此外,从他清晨六点零五分离开家,到一个钟头之后像挨宰的猪一样被人刺死,这期间许多人见过他,都记得他略有些疲倦,但心情似乎不错,他对遇到的每个人都不经意地说过一句:多美的一天啊。可谁也拿不准他指的到底是不是天气。一些人不约而同地回忆说,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海风拂过香蕉园徐徐而来,算是那个时节里惬意的二月天了。但在大多数人的记忆中,那天早晨阴郁凄凉,天空浑蒙而低沉,四下弥漫着死水的浓重气味,在那个不幸的时刻还下了一阵小雨,正如圣地亚哥·纳萨尔在梦中树林里见到的景象一样。那时的我正在玛利亚·亚历杭德里娜·塞万提斯温存的怀抱里,从婚礼狂欢后的倦怠中渐渐缓过劲儿来。教堂的警钟敲响时,我还没有彻底睡醒,以为那是迎接主教的钟声呢。

圣地亚哥·纳萨尔穿的是未浆过的白色亚麻裤子和衬衫,跟前一天参加婚礼时穿的一样。那是一身出席特殊场合的礼服。倘若不是迎接主教,他就会换上卡其布外套和马靴,每逢礼拜一去圣颜牧场的时候,他都是这身打扮。牧场是从他父亲手中继承来的,他小心谨慎地经营着,可惜财运不佳。在牧场上,他腰里总别着点三五七马格南手枪,据他说,手枪的钢弹头能把一匹马拦腰击断。到了打山鹑的时节,他还会架上猎鹰。他的枪械柜里收藏着一支曼利彻尔—施奈尔三零点零六来复枪、一支荷兰造马格南三〇〇来复枪、一支装有双倍望远镜瞄准器的大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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