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憾是什。
嘴里全是土腥,又好像剩下点止咳糖浆味道,从眼睛到脑门都很疼,像在流血。杨剪又来找他,把那些碎玻璃拼起来,圆成单独面镜子,映出清晰平滑面孔。在他漆黑视线中,杨剪亮得像弯明月,还在问他累吗。
累。是真,很累很累。
李白很快就昏过去。
有时候接受死亡并不像想象中那困难,而在接受之后,又得知自己还活着,先前秘密都变得赤裸裸,这才是真正挑战。李白醒时正听到床边帘子外面通话声,是个南方口音浓重男人,也许是医生,正在给人指路。到贵阳该怎走,到铜仁该怎走……他再熟悉不过。
那人还这样称呼对方:杨老师。
李白顿时头痛欲裂,差点坐而起,全身却疼得使不上力气。他闻到股难闻且浓郁味道,周围有人在骂,问护士跑哪去,有人在哭喊,求护士轻点,那股潮乎乎馊味大概来自于他们。他还看到帘子上印“德江县人民医院”字样,愣会儿,最终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活着。
这件事被通知给杨剪。
本以为那人听见自己没有大事,不是活不下去,还会继续陪自己维持那个约定。他已经失败吧,他什都没做成,还倒霉撞上天灾,连车带行李全都没,都是因为他磨磨蹭蹭错过时机!那又哪来理由和资格?他宁愿杨剪充耳不闻。
也不要看他狼狈。
可杨剪真要来。
现在已经快开学,不是吗?带高三要从月初就开始开会备课,不是吗?这些都是真。
可杨剪来也是真。都已经从贵阳出发。
那就等吧,等等等等等,李白迟钝大脑缓缓地转,像个忧愁懦夫那样等,像个快活傻子那样等。
电话挂断之后,帘子有动静,李白在它被拉开之前闭上眼,有人给他脸上伤涂火辣辣药水,他也面不改色。
他准备装睡到底。
也准备等到底。
身上什都不剩,在这等待过程中,李白也看不时间,只听到有新人进来,也有人被送走去ICU,但他觉得自己没有等太久,又像是等待本身也渐渐褪去恐怖,成件可爱事。他手指渐渐恢复灵活,腰上也有力气,脑袋里有好多想法,帘外传来熟悉声音时他却再度变回空白,动都不敢动上下。
睁开装睡眼,李白透过缝隙去看。
杨剪侧对病床,微微低着头,正和医生小声交谈,很快又拿起手机外放着听。杨老师爱你。怎呜呜咽咽全是哭声。杨剪听得风平浪静,他也被淋湿,夹克衫上全是水痕,头发硬邦邦地不肯贴上头皮,却终究无法蓬松,就像是梳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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