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拥挤到台前百姓,根本不是要把孙丙从升天台上劫走,而是要听他歌唱。你看看他们那仰起脑袋、无意中咧开嘴巴,正是戏迷形象。
八月十五月光明~~高台上吹来田野里风~~
孙丙开口,就是猫腔大悲调。因为长时间詈骂和吼叫,他喉咙已经沙哑,但沙哑喉咙与他血肉模糊身体形象,使他歌唱悲壮苍凉,具有震撼人心力量。余不得不承认,在这高密小县偏僻乡村生长起来孙丙,是个天才,是个英雄,是个进入太史公列传也毫不逊色人物,他必将千古留名,在后人们口碑上,在猫腔戏文里。据余手下耳目报告,自从孙丙被擒后,高密东北乡出现个临时拼凑起来猫腔班子,他们演出活动与埋葬、祭奠在这场动乱中死去人们活动结合在起。每次演出都是在哭嚎中开始,又在哭嚎中结束。而且,戏文中已经有孙丙抗德内容。
俺身受酷刑肝肠碎~~遥望故土眼含泪~~
台下群众中响起抽噎哽咽之声,抽噎哽咽之声里夹杂着些凄凉“咪呜”,可见人们在如此悲痛情况之下,还是没有忘记给歌唱者帮腔补调。
遥望着故土烈火熊熊~~妻子儿女啊~~
台下百姓们仿佛突然意识到自己职责,他们不约而同地发出形形色色“咪呜”。在这大片“咪呜”之声里,出现声凄凉激越哀鸣,如柱团团旋转白烟直冲云霄:
“爹爹呀~~俺亲爹~~”
这腔既是情动于中喊叫,但也暗合猫腔大悲调,与台上孙丙沙哑歌唱、台下众百姓“咪呜”帮腔,构成个小小高潮。余感到心中阵突发剧痛,好似被人当胸捅拳。冤家来。这是余至爱相好、孙丙亲生女儿孙眉娘来。尽管连日来胆战心惊,就像片枯黄树叶在风雨飘摇之中,但余时时刻刻都没把这个女人忘记,并不仅仅因为她身上已经怀上余孩子。余看到眉娘分拨开众人,宛如条鳗鱼从群黑鱼里逆流而上。人群油滑地往两边闪开,为她让出条通往高台道路。俺看到她披头散发,衣衫凌乱,满面污垢,状如活鬼,全没当日那风流娇媚、油光水滑模样。但毫无疑问她是眉娘,如果不是眉娘,谁又敢在这种时刻往这望乡台上闯。俺心中犯难,俺心中费思量,是放她上台还是不让她把高台上。
“俺俺俺搬来天兵天将~~”
阵剧烈咳嗽把孙丙歌唱打断,在咳嗽间隙里,从他胸腔里发出鸡鸣尾音似哮声。夕阳已经沉落,只余下抹暗红晚霞,明月清凉光辉照耀在他肿胀大脸上,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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