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大炮呼隆隆,晴天里响雷刮大风~~咪呜咪呜咪呜~~跟着爹爹来执刑,心窝里开花红彤彤紫盈盈黄澄澄白生生蓝呀么蓝灵灵~~有爹真好~~有爹真好咪呜咪呜~~爹爹说杀人要比杀猪好,乐得俺一蹦三尺高~~呜哩嗷嗷呜哩嗷~~今天早晨俺吃得饱,大锅里捞油条,小锅里把牛肉捞。油条里有股血味道,好比一只小死耗~~咪呜咪呜咪呜~~牛肉也有血味道,也是一只小死耗~~呜哩嗷嗷呜哩嗷~~檀木橛子早煮好,在肥猪身上练过了,爹爹把着俺手教,爹的手艺高。就等着孙丙到,往他的腚上钉木橛,钉木橛呀钉木橛钉木橛~~咪呜咪呜咪呜~~那边厢吵吵嚷嚷游街的队伍过来了。大炮一响不好了,俺的眼睛变色了。又是那通灵虎须显了灵,俺眼前的景物全变了。一个人种也没有了,校场上,全是些猪狗马牛,狼虫虎豹,还有一个大鳖乘坐着八人轿。他就是袁世凯那个老杂毛。别看他的官儿大,比起俺爹差远了——咪呜咪呜咪呜~~喵~~
——猫腔《檀香刑·娃娃调》
一
俺睁眼就看到了一片红光——不得了哇是哪里失火了吗?嘿嘿,不是失火了,是太阳出来了。麦草铺上有许多小虫,咬得俺全身发痒;半生不熟的油炸鬼撑得俺肚子一夜发胀,连环屁放。俺看到爹现在不是黑豹子爹现在还是爹,爹手捻着檀香佛珠端坐在那张皇帝爷爷赏给他的檀香木龙椅上真是个神气真是个神奇的爹。俺也曾想坐坐龙椅过过瘾,爹不让,爹说龙椅不是谁都可以坐的,如果没生着个龙腚,坐上去就要生痔疮——骗人吧,爹是龙腚,难道儿子就不是龙腚?如果爹是龙腚儿子不是龙腚那爹就不是爹,儿子也就不是儿子。俺早就听人说过,“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打地洞”。爹坐在椅子上,半边脸红,半边脸白,眼睛似睁非睁,嘴唇似动非动,仿佛在做好梦。
俺说爹啊爹,趁着他们还没来,就让俺坐坐您的龙椅过过瘾吧,爹板着脸说:
“不行,现在还不行。”
那什么时候才行呢?
“等把这件大活干完了就行了。”爹的脸依然板着。俺知道爹板着脸是故意的。他的心里喜欢俺喜欢得要命。俺这样的好孩子人见了人喜,爹怎么能不喜欢呢。俺站到爹的背后,搂着爹的脖子,用下巴轻轻地碰着爹的后脑勺子,说,您不让俺坐龙椅那您趁着他们还没来就给俺讲一个北京的故事吧。爹厌烦地说:
“天天讲,哪里有那么多故事?”
俺知道爹的厌烦是假装的,爹其实最愿意给俺讲北京的故事。俺说爹讲吧,没有新故事就把讲过的旧故事再讲一遍嘛。爹说:
“旧故事有什么意思?岂不闻‘好话说三遍,狗都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