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归来,也不似杀人未遂归来,而仿佛是去参加个盛大结婚宴会。没及他张口询问,女儿就拉下脸,说:
“爹,你胡说八道!钱大老爷是个书生,手软得如同棉胎,怎会是蒙面大盗?看你是让那些臭婊子们用马尿灌糊涂,眼睛不管事,脑子也不好使,才说出那些浑话。你也不想想,即便是钱大老爷想薅你胡子,还用得着他堂堂知县亲自动手?再说,他要真想薅你胡子,斗须时候,让你自己薅掉不就得?人家何必赦免你?再说,就冲着你骂那句脏话,人家就可以正大光明地要你命,即便不定你罪,关死在班房里人多去,人家还跟你斗什胡须?爹,你也是扔掉四十数五十人,还是这样老不正经。整日价眠花宿柳,偷鸡摸狗,看薅你胡子,是天老爷派下来神差。这是上天给你个警告,如果你还不知悔改,下次就会把你头拔去!”
女儿连珠炮般话语,激得孙丙大汗淋漓。他疑惑地看着女儿本正经脸,心里想:是不是活见鬼?这些话,十句中倒有八句不是女儿声口。仅仅天不到工夫,她就换个人似。他冷笑声,说:
“眉娘,姓钱在你身上使什魔法?”
“听听你这话,还是个爹吗?”眉娘翻脸,怒道,“钱大老爷是堂堂正正君子,见俺目不斜视,”她从怀里摸出锭白花花大银子,扔到炕上,说,“大老爷说,‘王八戏子鳖待诏’,正经人没有干这个。大老爷赏给你五十两银子,让你回去解散戏班子,做个小买卖。”
他心中恼怒,很想把那锭银子掷回去,显示下高密东北乡人骨气,但把银子抓到手里后,那凉爽柔软感觉,令他实在不忍释手。他说:
“闺女,这锭银子,不会是铅心裹锡皮吧?”
“爹,你胡说什?”眉娘怒气冲冲地说,“你和俺娘事,别以为俺不知道。你风流成性,把俺娘活活气死,又差点儿让黑驴把俺咬死。为此俺记恨你辈子!但爹是换不,纵有千仇万恨,爹还是爹。这个世界上,剩下个真心希望你好人,那也必定是。爹,听钱大老爷劝告,回去干点正经事儿,有那合适,就娶,好好地过几年太平日子吧。”孙丙怀揣着那锭大银子,返回高密东北乡。路上他时而怒火填膺,时而羞愧难当。遇到行人他就用袖子捂住嘴巴,生怕让人看到自己血糊糊下巴。临近家乡时,他蹲在马桑河边,在如镜水面上,看到自己丑陋脸。他看到自己脸上布满皱纹,双鬓如霜,似乎是个衰朽残年老人。他长叹声,撩起水,忍着痛,洗脸,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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