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搡着,踉踉跄跄地进入县衙大堂。他脑袋有些发昏,浑身上下,不知有多少处伤痕在发热做痛。他已经被关在大牢里三天,身上爬满臭虫和虱子。三天里,狱卒们把他拖出来六次,每次都用黑布蒙住他眼睛,皮鞭、棍棒,雨点般地落在他身上,打得他瞎驴样胡乱碰壁。三天里,狱卒只给他喝碗浊水,吃碗馊饭。他感到饥渴难挨,浑身痛疼,身上血八成让臭虫、虱子吸光。他看到那些吸饱血小东西在墙上片片地发着亮,浸过油荞麦粒就这样。他感到自己已经支撑不下去,再过三天,非死在这里不可。他后悔自己图时痛快说那句不该说话。他也后悔去抢那盘肥猪肉。他很想抬起手,抽自己几个大耳瓜子,惩罚这张惹是生非臭嘴。但刚刚抬起胳膊,眼前就阵金花乱舞。胳膊又酸又硬,如同冰冷铁棒。于是那胳膊便又重重地垂下去,牛鞅子般悬挂在肩上。
那天是个阴天,大堂里点着十几根粗大羊油蜡烛。烛火跳跃不定,火苗上飘扬着油烟。羊油被燃烧时散出刺鼻膻气。他感到头晕恶心,胃里有股强硬东西在碰撞着,翻腾着,股腥臭液体夺唇而出。他吐在大堂上,感到很耻辱,甚至有些歉疚。他擦擦嘴巴和胡子上脏物,刚想说点儿什表示歉意,就听到在大堂两侧比较阴暗地方,突然响起低沉、整齐、训练有素“呜——喂——”之声。这声音吓他大跳,时不知作何应对。这时,押他上堂公人在他腘窝处踹脚,他便不由自主地跪在坚硬石板上。
跪在地上,他感到比站着轻松。吐出胃中浊食,心里清明许多。他忽然感到,不应该哭哭啼啼,窝窝囊囊。好汉做事好汉当,砍头不过个碗大疤。看这个阵势,县太爷是不会饶过自己,装也没用。横竖是个死,那还不如死出点子英雄气概,没准儿二十年后就会被人编成戏文演唱,也算是百世流芳。想到此就觉得股热血在血管子里涌动,冲击得太阳穴嘭嘭直跳。口中渴,腹中饿,身上痛,立马减轻许多。眼睛里有津液,眼珠子也活泛起来。脑子也灵活。许许多多他在舞台上扮演过英雄好汉悲壮事迹和慷慨唱词涌上他心头。“哪怕你狗官施刑杖,咬紧牙关俺能承当!”于是,他挺起胸,抬起头,在衙役们狐假虎威、持续不断地呜喂声中,在神秘森严气氛里。
他抬起头,首先看到就是端坐在正大光明匾额下、端坐在辉煌烛光里、端坐在沉重笨拙鸡血色雕花公案后边,赤面长须,俨然尊神像知县大老爷。他看到知县大老爷也正在注目自己。他不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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