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从二十出头到三十四五,兜兜转转驿马四方,但很多个8月1日,不论身在何方,都会赶回丽江。
也没什重要事,不过是陪个老兵过节。
这天,老兵定会失态,定会喝醉,定会嘶吼着高歌,涕泪横流。
照片墙前供台已摆好,供香青烟直插云天,他立正着,大声唱歌,从《血染风采》唱到《望星空》,咬牙切齿,荒腔走板,唱得人心里发抖。
“如果告别,将不再回来,你是否理解,你是否明白……”
他手端着满杯白酒,手攥着拳,在每首歌间隙高喊声:敬……礼!
啪个军礼,半杯酒泼进地里,半杯酒大口地吞咽,杯接杯,杯接杯。
每年8月1日,负责站到旁给他倒酒,这天不论他喝多少、醉成什样子都不能去劝,他年只疯这次。
老兵已经醉,上半身找不到重心地摇晃着,腿却动不动地站着军姿在地面上扎根,他把杯子塞进手中,说:来,和兄弟们喝杯酒。
半身汗毛竖起来,不知为什,真好似群血衣斑斑人如山如岳地矗立在面前般,血哗哗地涌上脑子,口酒下肚,热辣辣地烧痛眼。
说:×,他妈算个什东西……怎配给你们敬酒……老兵在旁青筋怒张地朝大喝声:干!
声音后坐力太强,他摇晃两下,咕咚声仰天倒下,砸得墙板乱颤。
挟着三十年是非对错,砸得墙板乱颤。
盘腿坐下,把老兵脑袋放在大腿上。
他摊开手脚,躺成个“大”字,仿佛中弹样大声呻·吟着,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轻,然后沉沉睡去,在这个风花雪月和平年代。
门外日光正好,路人悠闲地路过,偶尔有人好奇地往屋里看看。
扶着老兵头颅,滚烫,沉甸甸。
酒打翻地,浸湿裤脚,漫延而过。
如同坐在血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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