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地看着越走越近、朝自己走来儿子冯子烨。1951年陆焉识被捕之前,儿子还是大学生,没有那文弱白皙。冯子烨走到马路这边,也是用婴儿腔调跟女儿说话,点也没来留神这个吃阳春面老头。父亲和儿子以及孙子孙女儿只有步之隔,老头把脸转开。
他们从小吃摊旁边走过,很快在陆焉识视野里成背影。不知听到什声音,三个人块抬头向马路对面楼上看去。陆焉识也顺着他们视线看去:婉喻站在阳台上正跟他们挥手。白天光亮暗淡,婉喻穿件浅色毛线马甲在昏暗里浮现出来。隔着条马路,陆焉识眼睛贪婪地从这幅画面里汲取,为记忆汲取,向着灵魂方向汲取。
他坐在那里,面前碗凉阳春面,汤面上漂猪油珠子正在1964年1月冷空气里凝结。他咬紧松动、常常给他病痛牙齿,要自己不流泪。他跟自己家庭所有成员都见面,分享他们礼拜天,他还有什想不通?想通就通百通,就是他挨最终枪,那个非物质陆焉识照样可以分享他们日子,所以他活着死差不多。
陆焉识是在西宁自首。警察铐子上来时,他想到这辈子也许没有机会跟婉喻谈那个叫韩念痕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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