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晚餐,总有那多葡萄酒,各色酒瓶酒罐,站得像各种族人杂凑合唱团。老几从来不想美国时自己,不忍想,酒是好东西啊,让人没什不忍想。
不知道摔是第几跤,老几手臂撑几把也没撑起来。小群狼迎面过来,在离老几十多步地方分开,只向左,只向右,两只殿后。这是个狼家庭,两只狼崽留在后面,狼爹和狼妈小心地朝地上大堆猎物继续前进。老几并不知道他现在已经庞大无比,他早先出汗热蒸汽涔进棉袄,在雪地上打滚时滚上厚厚雪粉,在礼堂里给众人体温捂成热蒸汽,又次冻结,直到高粱酒把他大棉袄内膛再次变成个小澡堂子,热蒸汽从内到外地散发,把老几棉袄棉裤弄得湿漉漉。湿漉漉老几每摔跤都在雪里把自己滚大圈。所以狼在跟踪老几时,看见它们庞然猎物如何在雪野上飞速移动。老几更不知道,此刻自己像人类学家们寻踪雪域野人。
老几看着狼眼睛,突然想到干河滩上个个猫盖屎浅坟。狼今天捡便宜够大,连刨挖浅坟力气都省。不能这便宜它们。在看见小女儿丹珏之前,他也许就不费劲逃命,而现在他看见丹珏。银幕上会说会动丹珏让他觉得日子是值得熬,命是值得保,假如这时毙他,他会不要廉耻地跪地求饶。他看着狼家子。人家狼都有家呢。他不动声色团个结实大雪团,然后从地上蹿起来。他那猛蹿让打头母狼怔刻,然后才是拉直腿扑。衬映着雪绝对白色,狼身影漆黑,轮廓清晰如剪影,老几把雪团照着那细致头脸砍去。
母狼被打中,停下来。这里动物和野兽盛传这些吃兽人有多可怕,他们残忍,诡计多端,逮到什吃什。因此兽们对活人般很谨慎。母狼和公狼现在汇合,狼崽们远远跟着。雪太深,老几跑步两只脚等于在雪地上轮流地快速地打桩子、拔桩子。
老几喘得要断气。酒精和高山反应在这刻同时发作,头脑里烟雾开始向周身弥漫,四肢成雾中枝条,绵软无力。他再次跌倒。都说雪是暖,真很暖和。肚子里火终于煮开什,液体固体都开锅,沸腾着顶开喉咙口无力盖子。刹那间,半锅羊下水从体内到体外,盖住他前襟,同样热腾腾,分量似乎比吃进去要多很多。那个店主真是个实在人,点假也没有往羊下水里掺,在肚里发发,现在不再是半锅,而是整锅。有趣是,羊下水出来也比进去快,三两口就全都出来,再吐,恐怕就是老几自己下水。老几这想着,看着狼羞答答朝他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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