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她不跟外公讲话,讲就朝他白眼:“不要你做外公!不要你讲话!不要你管!不要你做家长!”
其他话外公都当作没听见,就那句“不要你做家长”让老人蔫,背着穗子脊梁也塌下去。这是外公最心虚之处。后来外公去世,成年穗子最不堪回首,就是她对老人经常讲这句话。那时她才意识到,孩子多残酷,多懂得利用他人痛楚。那时穗子已读过篇文章,有关驯化大象:人将象耳朵灼出个洞眼,并在伤患上抹药,使它永远溃烂不愈,旦大象出现造反征兆,人就用树枝去捅这个伤痛洞眼。穗子不明白当年自己怎觉察出外公不愈伤患,或许外婆跟外公怄气时话里带出来,亦或是母亲给她某种暗示:外公只是叫叫而已,并非血亲外公。
大概是在九岁那年,穗子终于明白外公是个外人。早在五十年代,z.府出面撮合些老兵婚配,把守寡多年外婆配给外公。被穗子称为外公老头,血缘上同她毫无关系。不过那是后话,现在穗子还小,还天真蒙昧,外公对于她,是靠山,是胆子。是匹老座骑,是个暖水袋。冬天穗子被窝里,总有个滚热暖水袋,但有次水漏出来,烫穗子腿,外公便自己给穗子焐被窝。直到穗子上小学,她被窝都是外公给她焐。外公在被窝里坐着,戴着耳机听半导体,小时后被窝热,穗子才睡进去。
外婆去世不久,外面发生大事。人们夜之间翻脸,清早就闯到穗子父母家里,把穗子爸拖走。之后穗子妈每天用她皮包装来些东西,到外公后院去烧。烧是照片、纸、书。有些她实在下不去手烧,就搁在边。穗子知道,那是父亲些书稿或剧本稿子,还都是未完成。穗子妈把穗子父亲稿子放在个盛破烂大竹筐里,就是这个时候,穗子确信筐里棕色皮鞋和肉色长丝袜是罪证:母亲当年正是穿着它们,踢婴儿穗子两脚。穗子认为母亲当时想踢死她,但后来回心转意,也怕起自己对婴儿突发怨毒来,便从此不穿那双高跟鞋。
穗子妈把筐交给外公。外公说:“你放心,哪个敢抄家?”
这天早,外公去买过冬煤,抄家人来。穗子让他们先抄着,自己小跑去煤站叫外公。外公赶回来就拉开抽屉,拿出张绿色毡子,毡子上别满他功勋章。他把毡子往桌子上掼,对抄家人说:“小杂种,抄家抄到哪儿来?”
抄家人都不到二十岁,外地人占多数,因而不知道穗子外公是不能惹;穗子外公早年打仗就不要命,他现在命是丢多少次捡回,因此是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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