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曹贵修许诺出好戏,晚饭没有回镇里,就在营地上拼桌吃露天席,猛火大锅炖出来芋头和驴肉,香气飘出十里开外。程凤台吃东西贯少而精,出门虽然不挑食,饭量却更秀气,这会儿闻见肉香,也觉得胃口很开。程凤台与曹贵修既然共谋大事,也算交心,他用不着客套,带着老葛与两名伙计上桌。
远处曹贵修虎着脸,路骂,路走,旁边个带眼镜中年人,教书先生似,也是虎着脸,路顶嘴路撵。走近渐渐听到他们说话,曹贵修说:“少扯那些大道理!日本人在南京时候讲公约吗?投毒气弹时候讲公约吗?才几个日本兵,屁大事,杀扔就完,不依不饶!规矩给曹贵修个人定?”
中年人道:“打仗不是复仇!们说是纪律!师长带头不守纪律!让怎管兵!”
曹贵修挥手:“怎管是你事!今天有客!你别讪脸!”
中年人和这不讲理军阀没话好讲,愤恨地扭头就走。曹贵修冲着他背影怒道:“回来!吃饭呢!”中年人说:“师长待客吧!排戏去!”曹贵修嘟囔句什,窝着火气入座,仰脖子喝杯酒。程凤台问:“那位是谁?”曹贵修气哼哼地说:“那是亲爸爸!”
这天里,曹贵修落个父母双全。饭桌上吃吃喝喝,聊些闲天,曹贵修略消气,便唤来小兵:“盛盆驴肉,给老夏端去,别让他散给人吃!”看来这位爸爸尊姓夏,而且父慈子孝,曹贵修很看重他。接着席间聊天讲到淞沪战,曹贵修向程凤台打听战后沪上情形。程凤台从小跟着父亲去过国外不少地方暂居,后来到北平,除冷些,风物也很喜人,总觉得对上海没有特别眷恋。等上海真出事,才知道心痛如绞,告诉曹贵修:“炸弹炸电厂,死不少人,爿纱厂也炸坏,另爿被日本人征收。想不能白送这大个便宜,托关系改成日本人入股,谁知道,这又成通日商人。”程凤台摇头苦笑:“都不知道该怎做人!”
曹贵修道:“这世道,就是逼着人非黑即白,走中间道路是行不通,舆论不讨好,到最后两面挨嘴巴。”
这话似乎是在敲打程凤台,又是在巩固他决心。程凤台没说话,老葛道:“大公子,天地良心,底下当差免不要替二爷喊冤枉!上海打仗,们二爷和范家舅老爷救济就多!原先在纱厂上挣钱贴进去不谈,连自己家公馆都开门给灾民住。不说是个做买卖,就是地父母官,做到这步也够上路!”
曹贵修听,给程凤台倒上酒,举起杯子:“小娘舅仁义,敬小娘舅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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