俐,肯定不会有错,只会是别人招惹他,于是抢先责备大胡子说:“先生,以为您是绅士。”
大胡子更着急,只剩下把茂密胡须在那打着哆嗦,可怜相。
商细蕊用琴弓当做指挥棒,指着大胡子脸:“真有不懂人话,二爷,你替用洋文告诉他听。”
程凤台点头。商细蕊深深地吸入口冷气,冷气进肚子,就不往外吐,鼻尖冻得发红。接下来这番话刚才已经说过很多遍,现在他还要耐下性来做最后次尝试。如果对方是个中国人,商细蕊定懒得理,就让他糊涂着去吧!可对方是个外国人,将来万离开中国,满世界乱说,说他们西洋乐器比中国高明,中国胡琴音调不准,那怎行呢?那不要怄死人吗!
说是让程凤台做翻译,商细蕊眼睛仍然盯着大胡子,尽量放慢声音,保持克制与微笑,让自己看起来是个令人信服样子,说:“这个,咱们中国戏啊,吃是个味儿。胡琴托着嗓子,像这茶壶配上盖,它俩是不是套,打眼就能知道,不用尺子量大小。味儿对,它就对。音高音低,不费琢磨,琢磨它就匠气,就窄,就干巴。照你说法,到底是人随着琴,还是琴随着人呢?琴倒给人定上规矩!样玩意儿,但凡规矩定得太细,玩儿它人就不灵!灵不起来!没处施展!真功夫,从来不在手上。”商细蕊指指自己耳朵:“胡琴这物件,七分靠听,能带着嗓子走,才叫好琴。”
程凤台略沉吟,尝试着翻译两句,就住嘴。商细蕊用琴弓顶程凤台腰窝,顶得他打个激灵:“怎,别停呀!说挺长篇,到你嘴里就两句?洋文这省事?”
程凤台脸为难:“不好办啊商老板。洋人话里边,没有味儿这个词,你让怎翻译呢?”
商细蕊瞪眼睛:“不可能!你再想想。”
程凤台再想想,嘬着牙花子摇头。他同情似瞧着大胡子,好比看着尊泥胎,不受天地育化,商细蕊要给他开光,那是不能够。
“嘿!真没有啊?”商细蕊朝程凤台感叹:“杜七说,有什字,就有什物。他们既然没有这个字,定也没有这个物。哎,味儿都没有,活得多没劲啊!”商细蕊说着,对大胡子就熄火,释然,原谅,感到戛然而止失落。但是被引出来,关于琴与音味儿,满满地充在胸腔肚府之内,化作团五味杂陈五音俱全热气。他现在什话也不想说,只想揣着这团热气,安静,孤独,空口嚼吃它。
商细蕊没有与大胡子道别,默不作声地转身走。他与大胡子友谊,譬如朝露,消失在这个下午。
黄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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