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程凤台无法答话。他是没在这种旧家庭里生活过,父亲虽也纳妾,但是对孩子们不分嫡庶男女,律视同仁,大太太也从不摆身份,因此不大能做出具体设想。十年前在上海头回见面时候,程凤台是在家变之下逐渐成长和冷酷。而范涟身娇肉贵横草不沾,竖草不捻,内心却已经非常精于世故,非常善于自保,必要时候,也很冷酷,大概能够因此推测出点他从小以来遭遇。在个敏感聪慧孩子这里,没有什比摧毁自尊心更为残酷事情吧。旧家庭里庶出孩子,自尊心是落地就保不住东西。
范涟道:“小时候,娘还没死呢,爹还宠着娘呢,又怎样?大房里蹿出只猫吓跳,踹猫脚还得跪下挨顿耳刮子。何况个没娘孩子?范家上下那多人,规矩比天大,盯不住他,护不住他啊!”说起小时候遭遇,他可真是悲从中来:“别说是庶出,就是嫡出又怎样?姐姐——你媳妇是嫡出吧?跟你说实话,当年传说你们程家要退婚,范家自己家闲言碎语就先卷死个人!都不用等外人嚼舌根!后来说要改聘,那些婆娘当面就给大姐没脸,说些酸臭不中听。大姐赌气发狠,才把头发绾。范家就是这样,人压着人,人撵着人,自家人和自家人是最大对头,谁都别想好过。”
程凤台把范涟说话和范家上下人等对应起来,有点发愣,范涟见他不吱声,侧着脸冷冷笑,显出丝阴森陌生感:“怎?你还真当自己风流俊俏枝花,姐姐看见你相片儿就非你不嫁啊?别不告诉你!她当年听丈夫小她五六岁还是个孩子,夜里背着人痛哭场!和她,都是被这世道,被这家世给害!”
程凤台恼羞成怒,啐他:“你给闭嘴,你他妈活该断子绝孙!不管!”站起来就要走。范涟把搂住他腰,急:“姐夫!姐夫!是烦得心里发恶气,现在好好说话!”
程凤台被他紧紧抱着,手搭在他肩膀上:“这孩子还没生下来就可怜,爹妈都靠不住,没法儿安置还……”他忽然想到:“要不,送人吧?常之新不是没孩子?”
范涟道:“现在没有,以后也会有.到时候放着亲生,还拉拔着个抱养孩子,太够呛。”
程凤台真是全身心地替他犯难,忖着忖着,忽然低头盯着他,范涟迎上他目光,片刻后心虚地先把眼睛挪开。程凤台猛提口气,用力将他从身上扯下来,往炕上扔麻袋似掼,掼得他痛跌在炕,四仰八叉。
“是不是打主意呢?啊?!”
范涟讷讷地叫:“哎哟……姐夫……”
程凤台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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