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是个晴天。风,却把竹林吹拂得摇曳不止,破坏了他要描绘的景色。
然而,他把颜料盒盖上之后,还是不想去移动一下那副三脚架。这是一座架设在溪流上的桥,红漆都剥落了。要是等候来山涧的人,这座桥是绝好的地点。
尽管竹林在摇曳,杉树却平静如常。晨曦早早造访竹丛,黄昏则捷足先登,来到了杉树林间。此时正值白昼。白天是属于竹林的。竹叶宛如一丛丛蜻蜓的翅膀,同阳光嬉戏作乐。
这时候,有风也有阳光。
他定神注视着竹叶在冬日的阳光下跳着古典式的婀娜多姿的舞蹈,把自己在要画的风景被破坏之后油然而生的那股子愤懑,忘得一干二净。泼洒在竹叶上的阳光,像透明的游鱼,哗啦啦地流泻在他的身上。
他一来到这个山峡,马上发现了稀稀落落的竹林,这是此地景致的特色。
竹林的稀落,是山峡感情的一种装饰。
他看惯了京都近郊的“千里竹林”,对竹林并不稀罕。但是,这贫瘠的山上的竹林,一般都是稀疏地挺立在山的突角上。如果把这山谷当作峡湾,那么竹林就相当于海角的尖端。想到这里,他不免隐约感到微微摇曳的竹叶散发出一股海潮的气味。
竹林就是这座山优美的触角。它恰似山的染房,用爱染绿了这座山。
一个城市装扮的女子,从溪畔的石子路上走了下来。
“姐姐……不是姐姐吗?”他对这位女子快活地喊道,“不是千代子的姐姐吗?”
她一时呆立不动,耸起了肩膀,马上又谦和地弯下腰,正要郑重地寒暄。这时他笑了起来,冒冒失失地靠近过去,学着洋式的礼节同她握手。
“我想,你一定会经过这座桥的。因为到温泉去只有这条路。”
姐姐——这个词是猝然脱口而出的。同她是初次见面。再说,要同千代子结婚的事,他不但没有征求她双亲和姐姐的同意,甚至连告诉也没告诉一声。然而,他却冒冒失失地靠近了千代子的姐姐。
“请等一下。”
他说着折回桥上,去取回冷冷清清地留在那里的三脚架。他把三脚架折叠起来,挟在腋下。画布耷拉下来。颜料盒打一开始就挎在肩上。
“这地方的确风景如画啊。在风景如画的地方画画,正是你的行当,真是天堂呀!”姐夫用平庸的目光瞧了瞧山,又瞧了瞧他和画布。
“我喜欢这里的色彩。冬日处处景色凄凉,不免使人感到黯然伤神,真扫兴啊。这儿的景色却很雅致,令人神往。我觉得这地方在日本也是少有的。”
他边走边折了一枝梅花。
枝上绽开了六朵梅花……他用指尖不停地转动着。一停止转动,梅花的雄蕊不禁使他愕然。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梅花的雄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