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0921:18
在六岁以前,颂然是有家。
J省G市,南坞乡下溪村,山脚半亩良田,村口间瓦舍。
他母亲早逝,父亲靠做农活维持生计,独自将他拉扯大。兴许是鳏夫孤独缘故,父亲直沉默寡言,眉宇总也舒展不开,但凡有余钱就买烟买酒,酗得极凶,不爱搭理他,反之倒也不像村里其他父亲那样,动辄打骂孩子。
冲着这点,颂然觉得父亲是爱他。
那会儿他懂事早,不像其他娃娃样喜欢惹事生非——要光着腚追狗,要光着腚被狗追。他向同村上小学哥哥姐姐借来教材,不帮活时候就坐在门槛上念,左手语文,右手数学,心想今后要好好读书,赚钱孝顺父亲。
五岁那年,他已经能从数到百,再倒着数回。村里老师夸他有天分,说将来学好数学,他可以做会计、做出纳,帮人管账,比辛苦种田要来钱快。
颂然于是搬只小条凳去村里小学蹭课,笔划学着写数字。
后来某天,他从邻居嘴里听到些闲言碎语,说父亲打算离开下溪村,去繁华省城打工,等过几年攒够钱,好续房媳妇。
他跑去向父亲求证,父亲抽口大前门,缓缓吐出呛人烟雾来:“你妈走得早,不能辈子单着,总要找个人起过。”
颂然问:“爸爸,你会带走吗?”
父亲没说话,也没看他,顾自盯着烟头沉默良久,点点头。
颂然于是放下心来,继而产生些伤感念头——他就要离开这座小村庄,玩伴带不走,卖豆腐阿婆带不走,鸡鸭猪狗也带不走。省城固然新奇,却是个令人畏惧大世界,宽阔马路盘根错节,不像小村庄里,条土路就能串百家。他得紧紧跟在父亲身后,免得走丢。
临行前,父亲装整整两蛇皮袋家当,颂然有样学样,也叠好自己衣服裤子塞进去。父亲全给拿出来,弃置旁,说:“别带,到省城给你买新。”
颂然信以为真,喜滋滋地挑套最好看换上,把其余衣服送给小伙伴们。
六岁生日那天早上,他跟着父亲第次踏上绿皮火车。
火车拉响悠长汽笛,锅炉内蒸汽滚腾,机械轴带动几排钢轮“咔嚓咔嚓”碾压着铁轨——颂然攥着手里车票,来到座陌生城市。
T市。
父亲告诉他,这里就是省城,颂然没有点怀疑。
对初出茅庐他来说,这儿有水泥马路、火车站、楼房、商场和小轿车,有与乡村不同建筑粉尘味,路上行人穿着新奇古怪衣服,当然是座辉煌繁荣“大城市”。
走出火车站,转乘中巴车。他帮父亲拖着沾满灰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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