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三观坐在瓜田里吃着西瓜,他叔叔,也就是瓜田主人站起来,两只手伸到后面拍打着屁股,尘土就在许三观脑袋四周纷纷扬扬,也落到西瓜上,许三观用嘴吹着尘土,继续吃着嫩红瓜肉,他叔叔拍完屁股后重新坐到田埂上,许三观问他:
“那边黄灿灿是什瓜?”
在他们前面,在藤叶半遮半掩西瓜地前面,是排竹竿支起瓜架子,上面吊着很多圆滚滚金黄色瓜,像手掌那大,另边架子上吊着绿油油看上去长些瓜,它们都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风吹过去,先让瓜藤和瓜叶摇晃起来,然后吊在藤上瓜也跟着晃动。
许三观叔叔把瘦胳膊抬起来,那胳膊上皮肤因为瘦都已经打皱,叔叔手指过去:
“你是说黄灿灿?那是黄金瓜;旁边,那绿油油是老太婆瓜……”
许三观说:“不吃西瓜,四叔,吃有两个西瓜吧?”
他叔叔说:“没有两个,也吃,吃半个。”
许三观说:“知道黄金瓜,那瓜肉特别香,就是不怎甜,倒是中间籽很甜,城里人吃黄金瓜都把籽吐掉,从来不吐,从土里长出来只要能吃,就都有营养……老太婆瓜,也吃过,那瓜不甜,也不脆,吃到嘴里黏糊糊,吃那种瓜有没有牙齿都样……四叔,好像还能吃,再吃两个黄金瓜,再吃个老太婆瓜……”
许三观在他叔叔瓜田里坐就是天,到傍晚来到时候,许三观站起来,落日光芒把他脸照得像猪肝样通红,他看看远处农家屋顶上升起炊烟,拍拍屁股上尘土,然后双手伸到前面去摸胀鼓鼓肚子,里面装满西瓜、黄金瓜、老太婆瓜,还有黄瓜和桃子。许三观摸着肚子对他叔叔说:
“要去结婚。”
然后他转过身去,对着叔叔西瓜地撒起尿,他说:
“四叔,想找个女人去结婚。四叔,这两天直在想这卖血挣来三十五块钱怎花?想给爷爷几块钱,可是爷爷太老,爷爷都老得不会花钱。还想给你几块钱,爹几个兄弟里,你对最好。四叔,可又舍不得给你,这是卖血挣来钱,不是卖力气挣来钱,舍不得给。四叔,刚才站起来时候突然想到娶女人。四叔,卖血挣来钱总算是花对地方……四叔,吃肚子瓜,怎像是喝斤酒似,四叔,脸,脖子,脚底,手掌,都在阵阵地发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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