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母亲轻轻走进二楼的西式房间,“啪”地扭亮电灯,然后来到床边。
“和子。”
她十分亲切地叫了一声。
“哎。”
我起身坐在床沿上,用两手撩一撩头发,望望母亲的脸孔,嘿嘿笑了。
母亲也幽幽地笑了,然后,身子深深陷在窗户下边的沙发里。
“我平生第一次违背了和田舅舅的嘱咐……妈妈呀,刚才给舅舅写了回信,告诉他,我家孩子的事情就交给我吧。和子,我们把和服卖了吧。娘儿俩的和服统统卖掉,下决心花一笔钱,舒舒服服地过日子。我不想让你再下地干农活了。我们可以买高档蔬菜吃。每天到地里出苦力,对于你不合适。”
其实,我每天下地干活儿,确实有些吃不消。刚才那样大喊大叫地哭闹一番,也是因为田里的活儿太累,满肚子委屈无处发泄,心中充满怨恨和焦躁的缘故。
我坐在床上,低头不语。
“和子。”
“哎。”
“你说你有去的地方,是哪里啊?”
我意识到我的脸红了,红到了脖根。
“是细田君吗?”
我闷声不语。
母亲深深叹了口气。
“可以说说过去的事吗?”
“请吧。”
我小声地说。
“你离开山木家,回到西片町自己家的时候,妈妈没有责备你一句,可当时我说了这样的话:妈妈被你背叛了。还记得吗?当时你听罢哭了……我也觉得‘背叛’这个词儿用的不当。这事儿怪我不好……”
但是,当时母亲这么一说,我感到很难得,是因为高兴才哭的呀。
“妈妈呀,那时说你背叛,不是指的你离开山木家这件事。山木君说了,和子实际上和细田相好。当时他这么一说,我意识到我的脸色变了。细田君很早就有老婆孩子,你为何要喜欢他呢?这种事儿怎么行呢?……”
“什么相好不相好的,太过分了,山木君只会胡乱编排人。”
“是这样?真的吗?你不再继续想着细田君了,对吗?那么,你说你有去的地方,是指哪儿呀?”
“反正不是细田君那儿。”
“是吗?那么是哪儿呢?”
“妈妈,我呀,近来在思考一件事情,人和动物最不相同的一点是什么呢?语言、智慧、思想、社会秩序,这些虽然有程度的差别,但其他动物不是也都具备吗?动物说不定也许有信仰。人以‘万物之灵长’自居,其实和其他动物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差别,您说对吗?不过,妈妈,倒是有一点,恐怕您不知道,其他动物绝对没有而人类独有的东西,那就是秘密,是不是?”
母亲有些脸红了,她笑得很美丽。
“啊,和子你那个秘密,可以给我一个好结果就好了。妈妈呀,每天早晨都在你爸爸灵前为和子祈求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