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福啊,你看你子孙满堂,又赶上好时候,现在农村日子不比城里强多。还是你有远见,把地和人都留住,不像那儿子,还得苦哈哈打工赚养老看病钱。”
“好歹见过世面呐,这井底蛤蟆,世人最远也就去过深圳。”
“那是你不愿意去,你看合唱团那群阿婆,地球都跑两圈,玩嘛,日子好过嘛,何必想不开。”
韩小华不说话。要不是那场突如其来流感,要不是阿慧硬拗着不上医院,也许现在两人正坐着高铁飞机周游世界吧。他摇摇头,这只是自己马后炮想法罢,阿慧在或不在,其实改变不什。他们还是会窝在这麻雀屎大村落里,相伴终老。
生日前几天他又做那个梦,原本以为再也不会做,可又那毫无端倪地出现。还是样人,样场景。他和早出世那几分钟孪生哥哥韩大华站在打谷场上,两人都是十七八岁青头仔(潮汕方言,指未婚男青年)模样,手里紧紧攥着什,在毒辣日头底下满脸油汗,彼此对视。然后,像是听到某声召唤般,两人齐刷刷地伸出拳头。就在他们向世界张开掌心刹那,梦戛然而止。
醒来后,韩小华明白自己从来没有放下过。他直在后悔当年事,这改变他自己以及子孙后代命运。他不愿意再踏出外面世界,原因竟像小孩赌气般幼稚:他怕见多,便会琢磨,如果当年换成是他抽中那根签,人生又会是怎样番境地。
有些事,想不如不想,做不如不做。可越是刻意不去想,就越是魔怔般陷进去。
于是,日子也愈发地变得没有意思。于是,他想到死。
韩小华活七十岁,见过死人不比活人少。村史馆里AR沙盘开,手指滑动时间轴,就能看到鲤烧村百年来变化,海潮进退,山陵起落,农田和房屋像是对弈两方势力此消彼长,道路如年轮或皱纹蔓延生长,可唯独看不到人变化。
自他记事后见到第个死人,是在他六岁那年。
摔死人!他被人群高亢呼喊吸引着,停下手里揉搓泥球,摇摇晃晃地跟在大人屁股后面到现场,座储粮土圆仓前。人里三层外三层拥着,他挤不进去,踮起脚尖也只能看见铺着麦秸秆仓顶,像顶大伞缺角。
不知谁喊句什,韩小华面前突然齐刷刷地让开条道,他慢悠悠地瞅着条条蓝灰色裤腿,有洞、没洞、带花、打补丁,走进人群中心。那里有他歪着脖子动不动阿爸,和哭天抢地阿妈。
饿。旁边有人这说。
这两个字让他记辈子。他哥直到来年开春才明白自己没阿爸。
韩小华渐渐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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