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熙元年六月八日。
吴定缘很久没有享受过如此懒散生活。
之前他是昏迷不醒,这两天却是以完全清醒状态待在天牢里。
“天牢”其实是个俗称,正式名称叫作诏狱,归锦衣卫北镇抚司掌管,里面关押都是钦命罪犯,个个身份显赫。所以这天牢诸项设施比寻常牢狱要舒适得多,狱卒态度也不错——谁知道哪位钦犯不知何时就起复,都不好得罪。
尤其是天子这次直接下口谕,要求对这个人犯好生看顾。下面人自然心领神会,好酒好肉,流水样送进去。吴定缘放开肚皮尽情享受,没事还跟狱卒扔扔骰子,聊聊天,倒是前所未有地轻松。至于皇帝会如何处置自己,他根本不去关心。
他这会儿刚吃罢福兴楼酱肘,喝二两烧刀子,微微有些倦意,正想靠着墙角眯会儿。忽然狱卒过来敲敲栅栏,说有访客来探监。吴定缘抬头,看到于谦脸肃穆地走进来,手里还捧着个杏黄小卷轴。他正要叫声“小杏仁”,于谦却瞪他眼,抢先开口道:“奉上谕,提钦犯吴定缘,转行在刑部大狱,着三司议处!”
北镇抚司诏狱是天子亲管,关也罢,放也罢,皇上句话。但刑部大狱却是正经法狱,犯人进出都需要套流程,判定罪名需要刑部、大理寺与都察院合议。吴定缘从诏狱转到刑部大狱,说明皇上不打算管他,切依大明律判决。
这些弯弯绕绕吴定缘都很清楚,毕竟是捕快出身。他也不着恼,冲于谦微微笑,起身准备戴镣铐。于谦对狱卒摆手:“人犯右手已残,用不着,就这样吧。”
他带着吴定缘走出诏狱,沿着皇城夹道路南下,朝千步廊外刑部大狱走去。于谦改寻常聒噪,全程言不发,也不回头看。只有他那顶乌纱帽长翅不时乱颤,,bao露出心绪不平静。
说来也怪,往常这条路上戒备森严,城头有固定哨所,道上有巡兵,可今天他们却都消失不见。整条夹道极为安静,只有他们两个缓缓走着。走过个拐角,于谦忽然站定,头也不回地说:“你头还疼吗?”
“不看见他就不疼。”
“红玉和你妹妹不用担心,陛下已经派人去妥善安排。”
吴定缘点头:“多谢。没什别牵挂。”
“你……你怎就这犟!”于谦仍旧没回头,可明显是憋不住,狠狠跺跺脚,“你哪怕事先跟商量下也好,现在闹成这样,谁也没法救你!”
“有些事,不会因为他是皇上,就可以妥协退让。得多谢这头疼毛病,时刻提醒着。”吴定缘仰起头来,看向高大紫禁城墙垣,“无力改变这切,但总有不谅解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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