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盆、以庶民为虫蟀、以国帑为赌金——怎样一场豪奢的儿戏!而那手拈斗草的人,即便逗弄到了兴头上,也不曾仰天长笑,只是如此不发一语地赏玩着盆内的三尺风波。
“波南那揭大人,朕听闻贵国中以鲛人为航海守护之神,绝世之祥瑞,正如吾国传说之天龙,是否真有此说?”澄澈的男声,如水晶相击,在殿内几乎要起了回音。
波南那揭料不到帝旭沉默良久,开口便是这样一句,困惑之下,只得简单答一句:“是。”“大人可曾见过鲛人?”“不曾。”“那么,待开春后各国上使齐聚天启之时,请大人来宫中同赏鲛人罢。”波南那揭手中的暖炉猛然锵朗一响,几乎要站起身来,“鲛人乃是仙人之属,可遇不可求,怎能拘禁于宫闱之中?”海市垂于身侧的手,无声地握紧。完好的右掌心里阵阵疼痛。
帝旭微笑不语,瞥了身侧侍立的男子一眼。
方诸颔首,旋即将目光投向波南那揭,神情平和,言语中却挟着巨大的威压,“将祥瑞迎入皇宫供奉,是吾国的国运昌隆。大人莫非要质疑吾国国运么?”波南那揭言语吃亏,面色通红,可恼的是金价交涉亦未有结果,只得双手怫然交握,答道:“哪里。小臣届时定来朝贺。”方诸稍稍侧目,海市正从帝座的另一侧望着他。仿佛摇摇欲倾的接天楼台被砍断最后一道支柱,她的眸子里,有什么正在轰然崩坏。
帝旭含笑的眼光在波南那揭身上绕了一圈,又兜回了海市身上。
那半个月,帝旭都不曾临幸凤梧宫。
帝旭对新册的淳容妃方氏爱宠有加,是朝中尽人皆知的事实。凤梧宫原是太后居所,富丽堂皇堪与金城宫比肩,后被赐予鄢陵帝姬居住。帝姬事发后,凤梧宫空置十年,又被赐予这位别号斛珠夫人的淳容妃。
角楼敲响了凄清的梆子,瀚正时分已过。
女官门外禀报,今夜皇上独宿金城宫,各宫嫔妃晚妆可卸。
门扉开启一线,海市摇头,前来为她梳洗的宫女只得原样捧着玛瑙盆退下。
宫室轩敞空寂,螺钿珠玉在灯下隐约闪烁。
海市端然正坐于榻上,指尖缠绕的松石链子下悬着掐丝瑵珐琅薰球。她抬高了手,让薰球垂在眼前,另伸出一只手指轻轻一弹,镂空薰球便如同一个小小的浑天仪飞快旋转起来,三层圆轴内的香杯却始终不曾倾倒。焚的是龙涎香,尤带蜃气楼台之余烈,球内飘出的浅翠篆烟依然在空中凝结不散。她拔下发间金簪,伸入烟缕中,缓缓将翠烟破为两道,然后是四道、八道,最终支离破碎,经她一吹,恍如满捧空幻的羽毛四散无踪。
晚来风吹得窗扉作响,海市无声叹息,终于丢开薰球,起身向窗前走去,在窗纸上投下盛妆环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