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到曹家渡吃饭散场,盯功了得。阿宝叹息说,这个人,不是别人,是我爸爸。沪生惊讶说,啊。阿宝说,当时我所有的活动,我爸爸全部了解,基本亲眼所见。沪生说,啊。阿宝说,做情报出身,出门盯一个人,了解一桩事体,熟门熟路。沪生不响。阿宝说,有一段时期,爸爸经常跟踪我,因此亲眼看我走进理发店,看我跟小毛乱讲,看我嘻嘻哈哈,带小珍进出弄堂,包皮括后来,我陪雪芝来回乘电车。沪生说,还有这种爸爸呀,简直是密探,包皮打听嘛。阿宝说,表面上一声不响,直到昨天,小阿姨听见爸爸议论,马上告诉我的,太狼狈了。沪生不响。阿宝说,有啥还可以讲呢。沪生不响。这天夜里,两个人一路无话,回到武定路,沪生就寝,阿宝借了酒兴,凑近台灯,写了一封信:雪芝你好。我今天见到沪生了,也是才知道,兰兰和一个香港人,准备结婚了。我难免想到沪生和兰兰的往事,也想到我们的往事,男女到了最后,只能面对现实,会有各种变化,是正常的,现在,沪生和兰兰分手了,我们的关系,也应该结束了,不必太难过,这句话,也是对我自己讲的,曾经的回忆,我记在心里,祝一切顺利。阿宝叁某日下午,阿宝刚走进曹杨新村大门口,小珍赶过来说,阿宝,大伯伯跟一个陌生男人穷吵,敲碎了玻璃窗。阿宝跑进房间,果然两扇窗玻璃敲光了,小阿姨打扫碎玻璃。大伯走来走去,中山装笔挺,胸口少了两粒纽扣。小叔已经走了。婊婊低头闷坐,祖父靠在床上,两眼闭紧。
大伯慢吞吞说,阿宝来了。阿宝不响。大伯说,刚刚差一点出了人性命,有一个坏人,差一点敲煞我。阿宝说,敲玻璃窗做啥,落雨哪能办。
大伯慢吞吞说,这叫狗急跳墙,为一点钞票,小叔叔先敲我,再敲玻璃窗。阿宝不响。窗子外面,邻居探头探脑看白戏。小阿姨说,走开好吧,有啥好看的。祖父叹气说,我是老来苦呀。小阿姨说,等于是逆子,不管高堂死活,独吞财产,欺负弟妹,眼里只有铜钿钞票。大伯说,喂,一句不响,人会变哑子吧,这事体,外人少管。小阿姨说,我自家人,完全可以管。大伯说,快点去烧饭。小阿姨说,哼,现在有钞票,做大佬倌了,脱落蓝衫换红袍,山清水绿,吃饭要求高,此地不再供应,请到曹家渡状元楼,吃馆子去。大伯笑说,小阿姨烧的小菜,我哪里会忘记。小阿姨说,再烧有用吧,吃心太重,全鸡全鸭,统统吃独食,我是吓的。大伯说,十三。小阿姨说,吃吃白相相,混了一辈子,胃口撑大,要伤陰骘。
大伯慢吞吞说,小阿姨,政策懂吧,我爸爸这把年纪,上面落实政策,当然签我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