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部强作镇静说,此地是市中心,不是外区,不可以。卡车上的女人说,阿三,拳头上去呀,有啥屁多哕嗦的。房管干部跳起来说,无法无天了,啥人敢动,我不吃素的,试试看,我马上调两卡车人马过来,我也是造反队,我可以造反。干部讲完,即与同事密语,随后说,立刻派人来,快一点。同事转身就跑。干部拖来一只靠背椅,坐到卡车前面。司机与家属见状,忽然不响了。大门旁的阿婆,面有菜色,蓓蒂头发蓬乱,一声不响,几次想奔到姝华身边来,阿婆拖紧不放。时间分分秒秒过去,司机转来转去,与车厢下来的几个男人聚拢,低声商议。
沪生觉得,随时随地,卡车的厢板,忽然一落,这批男女直接朝房子里冲。但是,卡车发动了。干部起身,拖开椅子。司机跳上车踏板说,娘的起来,下趟再算账,房子有的是。司机拉开车门,钻进去,车子一动,车厢里的痰盂面盆,铁镬子铅桶一阵乱响。一个女人朝下骂道,瘟生,臭瘪三,多管闲事多吃屁。卡车出了马路,绝尘而去。
沪生松一口气,上去招呼阿婆,蓓蒂。姝华说,还好还好。干部说,好啥,做好思想准备,现在抢房子最多了。沪生看看蓓蒂,阿婆说,苦头吃足。姝华说,蓓蒂好吧。阿婆说,蓓蒂自家讲。蓓蒂不响。四个人走进房问,满地垃圾。阿婆说,我带了蓓蒂,参加“大串联”,刚刚回来。
沪生笑说,小学生,跟一个小脚老太去串联。蓓蒂说,来回坐火车,不买票。阿婆说,我等于逃难。蓓蒂说,我到哪里,阿婆跟到哪里,讨厌吧。
阿婆说,我要为东家负责,有个叫马头的赤佬,一直想搭讪蓓蒂,我心里气,这天呢,马头跟几个中学生,想拐带蓓蒂去北京,蓓蒂是小朋友,我根本不答应,蓓蒂就吵,奔进北火车站,我一路跟,北火车站人山人海,人人像逃难,蓓蒂哪里寻得到马头。蓓蒂说,人太多了,阿婆还想拉我,人就像潮水一样推上来了,火车开了门,后面一推,我跟阿婆跌进车厢,刚坐稳,人就满了。
阿婆说,人轧人,蓓蒂想小便,寻不到地方。蓓蒂白了阿婆一眼。阿婆说,等到半夜里,火车开了,第二天开到南京浦口,我想到外婆,眼泪就落下来,大家等火车开进长江摆渡轮船,一次几节车厢,慢慢排队,看样子,过长江要等半天,我肚皮太饿了,拖了蓓蒂下来,搭车进了南京城,蓓蒂跟我一路穷吵,想去“红卫兵接待站”,以为碰得到马头,据马头讲,进了接待站,就可以免费吃饭,两个人走到半路,我看到一扇大门,上面写,本区支持大串联办公室,不少人进进出出,我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