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席站在桌边,看着面前的两个默然的老人,报复性地向他们宣布:“我妈生病了。”
谁知,外公只是抬起头来,缓缓摘掉眼镜,平静地说:“我们知道啊。”
“你妈妈跟我们说过的,”外婆盯着手机屏幕,“她自己找过专家组做过会诊,专家判断手术失败的风险很大,所以她自己决定不接受手术。”
他们何其平静地看着萧席,像看着一个虚张声势的陌生人。
“你们都知道,但是不告诉我?”萧席恍惚了一下,原来只有他不知道。
原来真的只有他“不懂事”。
“嗯,我们其实能够理解小蕾的决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外婆说。
“可那不是您的女儿吗?”萧席问,“您不想让她活着吗?”
外公无奈地摇头,“可风险很大,不顺利的话,她可能直接在手术台上就走了……我们不是不爱她,我们也很心痛。”
“你妈妈的意思是,先不要告诉你,让你少伤心一阵。”外婆搭腔。
萧席揉了揉眼睛,一切都好不真实。
终于意识到,无论外公外婆还是他的妈妈,他们都仍旧把他当成一个小孩子,一个伤心了就会哭闹,一个无法承担责任也无法理解死亡的孩子,不管他长到多大,他始终是不懂人情世故的。
而萧席则在他们都忽略了他的成长的时候,走上了和他们俨然不同的道路,他拥抱爱,充满人情味儿,感受过温暖,也对自己之外的事物充满怜悯。
他跟他们是不同的。
“我会说服我妈做手术的。”萧席说。
“还是年轻,”外公看向外婆,“有朝气,理想主义。”
外婆笑笑,“还是没懂事呢。”.
几乎是逃出来的。
萧席脚步踉跄地走到停车场,解锁自己的车,拉开门把,突然蹲在地上干呕起来。
清晨的别墅餐厅里飘荡着小米粥的淡淡温香,那是那个家数十年如一日的早餐,萧席只在高三那年吃了一年就受不了了。
大概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吧,他就意识到了,自己和外公外婆,和自己的妈妈都是不一样的,所以才渴望远走高飞,渴望独立和自由。
他忽然想到那个朦朦胧胧的凌晨,车的轮胎压过的柔软的生命。
外公外婆甚至他的妈妈,他们是不会被那个生命绊住脚步的人,而萧席这些年一直偿着这份命债。
喻沐杨。
他想到那个跑下车为他解开心结的人,唯一一个会在乎车轮轧过的是塑料袋还是一个生命的人。
他想见他,特别特别想念他。
为什么会喜欢喻沐杨呢?
启动汽车的瞬间,萧席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有了一个自私的理解。
喻沐杨是他希望成为的那种人,是他发自内心认可的人,他崇拜他,他爱慕他,他只是一直没有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