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里茨像是在浑水中游泳一样度日。大多数的日子里,天气都阴沉沉的;太阳似乎从未在黄昏来临前升起过,接下来是没有月亮的夜晚,在盏盏小灯照射不到的地方,是浓重而又危险的黑暗。他把土地分给了丹·莱亚伯和阿洛伊斯·鲍姆。有他俩帮忙,再加上他当兵的收入,他的家人也许不会挨饿。银行还在考虑该如何处理那些与他的土地有关的款项。(“我们乐意帮助我们的士兵们,沃格尔先生。你也拥有公民身份吗?”)阿洛伊斯的孙子——只比自己的儿子们大几岁,弗里茨想着不禁直打哆嗦——到时候会搬来与格尔达和孩子们做伴。他、格尔达以及家里三个年龄稍大的孩子可以及时把挤奶的活儿干完。格尔达先前便照顾起那些小鸡来了,至于那些她干不了的活儿,凯蒂已经长大,可以学着去做。雷已经六岁,也该丢下幼稚和愚蠢,可以帮妈妈不少忙了。虽然弗兰克比雷大,可他管教起来很费劲,若是没有人监督,他很难把活儿干好。雷似乎生来就老成,像是小孩的身体里住着一个大人。
弗里茨带着雷去了地里。他给雷示范如何在清除马蹄铁上的脏东西时让马抬起脚。他指了指马蹄上那块柔软的蹄楔[1],那个部分需要保持健康,也需要仔细清理。雷弯下身子,凑到马蹄跟前,仔细看着父亲指给他看的地方。他伸出手去触摸马蹄上的“皮革垫”,弗里茨发现那孩子的手还没有马蹄子大,一时间,他觉得自己几乎要哭出来。他让马放下蹄子,带着男孩绕到马的另一条腿跟前,那条腿上有一块还没有愈合的伤疤,泛着光泽。他让雷留意那处伤疤,还告诉他,如果出现了异样,要立即去请阿洛伊斯过来看一眼。
“别让那里化脓了,听见没?”他对男孩说道,甚至在他自己听来,都觉得语气粗,bao、愤怒。雷原本因为好奇而炯炯有神的眼睛,此刻黯淡了下来,那张圆圆的脸也变成了一张面具。弗里茨想抓着这个男孩,用力摇晃他的身体:“我要走了!”他想大声喊出来,“你得照顾你妈妈,照顾全家人!”他匆匆扭头看向别处,免得那孩子看到他红了眼眶。
他带着雷去了挂挽具的地方。他给雷看了看他专门给他做的凳子,这样一来,雷可以拿着那把凳子走遍牲口棚,去取那些他够不着的东西。他提醒雷,凳子的四条腿必须放在平坦的地面上,否则它有可能翻倒。“你干活儿时一定得小心点儿。”他说,“你妈妈可没工夫担心你。”
“就你一个人去吗?”雷问。弗里茨转过身来朝他走去,男孩却躲开了,但弗里茨并没有随之转身,而是伸出手,紧紧地将男孩抱在怀中,动作很迅速,以至于两人都倒在了稻草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