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他,因为他居然是一个会说中文的印度人。而且,据说自从他的妻子死于大灾难后,他一直独身,不近女色。我喜欢这样痴情而执拗的人。
我在一个白色的实验室里见到了他。他让我躺在一张床上,做准备工作。一切都准备就绪,他拿出一张有密密麻麻文字的纸来让我签字。
签字!我已经签了无数张纸了,无论其中的内容有多么不同,核心只有一个:我自愿放弃生命,没有人对我的死亡负责。死亡是一件大事,特别是自愿死亡,哪怕声明过一千遍也有人会要求声明第一千零一遍。我拿起笔,准备写下名字。然而一行字让我停顿下来——“身体被啃噬过程中,会出现高热和极端灼痛……”等等,我是来做病毒实验的,并不是来让某种东西吃掉的。我把这段声明指给博士看,请他给出一个解释。
博士看着我,目光犀利,“他们没有给你解释过吗?”
我坚定地摇头。
博士拉过椅子,坐在我身旁,“好吧,可能你对生死并不在乎,但你一定在乎你是怎么死的。人都不喜欢死得不明不白。首先,埃博病毒并不是病毒,而是细菌。那些传播消息的人觉得病毒比细菌听起来更可怕,于是他们就说那是病毒,到最后,我们也不得不用病毒来称呼它。它的学名,叫做埃博肉球菌。”
肉球菌这个名词听起来有些可笑,它让我想起一道叫做红烧狮子头的菜。八岁那年,父亲给我做过这道菜,后来我再也没有尝到过,记忆中,那是令人馋涎欲滴的美味,和这残酷的吃人的小东西相去万里。我扑哧笑出声来,巴罗西迪尼阿显然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笑,他向我投来询问的眼光。我摇摇手,“没什么,你继续说。”
白色实验室里的两个人,一个躺着,一个坐着。实验室外边,围着许多人,大多声名卓著,或者是记者——他们表情严肃,听着巴罗西迪尼阿博士关于埃博病毒和星球命运的演讲;而躺在床上的我,却神游物外,除了开始的几句话,满脑子都是红烧狮子头。红烧狮子头可以是人生的某种意义。我突然不想死了。
巴罗西迪尼阿停止说话,这把我的注意力拉了回来。他盯着我,“你退缩了?害怕了?”
也许他看出了什么,或者他见过许多因为害怕痛苦而临阵退却的人,然而我有自己的缘由,我想吃一口红烧狮子头,这强烈的渴望压过了为人类幸福而献身的崇高感。我同样盯着他,认真地点点头。围观的人一阵哗然。我们俩对视着,沉默着。他眨了眨眼睛,“没关系,你有时间考虑。今天只是给你做一些机能测试,如果三天之后你仍旧选择放弃,这就算是一次免费的体检。”他把那张有着密密麻麻文字的纸丢给我,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