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朱武因见自己一番妙语,不得人解,也颇寂寥,只闷闷相陪,两人站了一时,那史进忽地抻手猛的一撕,将那榜文就此揭了,直来揉做一团。朱武大吃一惊,道:“大郎这是作甚?”
史进也不来答,只道:“我若撕了这榜文时,该当何罪?”
朱武道:“只一榜文,公明阿哥欲将天意公布示众罢了,究竟不关利害,且前番我等兄弟也都览过了,大郎揭下,倒无大干系,只是你却揭它作甚?”
史进只道:“忽然发狂,便来揭了,也不作甚。”
当时心下恍惚,也不告辞,便自走了。
朱武、杨春两个均感诧异,望他行远,只道:“大郎想是连日奔波,毕竟疲惫,只是他那马儿还需我等稍后送还才是。”
且说史进一路回了宿处,点了脂油,墙角处将那榜文一发烧了,直把两壁炙得熏熏的,得了些灰烬,也不耐烦扫它,开牖教风吹了满屋,他就此倒头睡去,直到初更时分方才醒来。当时他排闼而出,但见天色垂黑,东天边半规白月,端照得一地树影婆娑,邻户阮家兄弟正与那张顺、张横两个斗牌陆博,骰牌滚落,痛快笑骂,隐约传来。孟夏时节,正吹南风,史进只在那风里矗了一时,悠悠转醒,心道:“却莫忧心,那榜文已教我烧尽了,鲁家哥哥自不肯再得见。甚么天孤星,谁做理会?便真是天意如此,能奈我何?我只与哥哥做昔日一般的好。”他因心中想到鲁智深,便道:“不知哥哥此时作甚,且去寻他。”
当下史进折回屋中,换了皂袍,盥洗已毕,正待出门,忽听屋外一阵马嘶,又一道“砉然”瓦罐迸裂声,终得一人叱道:“直娘贼,你这恶马!端好没个眼力价!”史进听得是鲁智深声气,一怔,复作大喜,即刻奔出门外,把眼看时,却见那鲁智深兀自弓了腰,正拾掇地上一破钵盆,他身边一匹骏马,却正是那栗黄骢。
史进唤了声:“哥哥。”
那鲁智深方抬头,见是他,笑道:“洒家适才倒忒聒噪了,却把大郎惊了出门。”
史进笑道:“日里这马儿自与了陈达哥哥做耍,恁生目下却教哥哥牵来了?”
鲁智深道:“却才洒家来寻大郎,路遇那陈达兄弟,他自来与大郎还马,当时听闻俺意来此,便与马儿付俺,教俺一路送来。”望那马儿一回,又骂道:“叵耐这劣马,却坏了洒家大事。”
史进听他此说,却是大急,抢上前扶了鲁智深道:“恁个回事?这畜生敢是伤了哥哥?”
鲁智深笑道:“大郎休急,洒家皮糙肉厚,哪里有事?”当时只垂头瞧那一地破罐汤水,道:“只是今番洒家将了些酒肉来与大郎同吃,怎奈这畜生馋涎,却来拱头添嘴,洒家一时不察,倒尽教跌做成了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