龄人不同,他极不正式,穿得也像个学生而不是老师,这常常给他带来麻烦:有一次,他在苏黎世一家酒店用他自己名字订了房,可前台以为他是流浪汉,就不肯给他钥匙;还有一次,他去参加一场著名的科学会议——他确实受邀了——却被保安给拦住了,只见他满头是灰,鞋子上包着一层泥,原来他是爬山过来的,任何有身份的公民都会选择火车。而赫维希医生对于薛定谔这种有点反常规的性格是十分了解的,后者常会带着情人过来,但即便如此(或者说正因如此),院长对他尤其敬重,只要这位物理学家身体允许,两人就会出去滑上很久的雪,或是到附近去登山。那回薛定谔入院的时候,恰巧遇上这位医生时隔多年,终于想让他女儿融入社会生活看看。为此,他给她报了达沃斯最有名的女校,可入学的时候,她数学没考过。于是,薛定谔前脚刚踏进疗养院,院长就凑上去问他,能不能抽几个小时辅导一下他的女儿,当然,只要他的健康状况和工作安排允许。薛定谔尽可能礼貌地拒绝了这个请求,随后就一步两蹬地上了楼,只觉身后有什么东西在推着。从他感受到山间稀薄空气的第一分钟起,就有什么在他想象中成形了,而他知道,任何的分心,哪怕微乎其微,都有可能消解这种魔力。
他进了房间,没脱大衣和帽子,就坐到了桌前。他打开本子,开始记录他的想法,起初很慢,没什么条理,后来则快得像发疯一样,精神越来越集中,仿佛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他一连工作了几个小时,没站起来过一次,背脊骨从上到下地痒,只有当太阳微露在地平线上,他累得都看不清纸上写的什么了,他才爬上床去,穿着鞋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他嘴唇裂了,耳朵里嗡嗡作响,头疼得像喝了一整晚的酒。他打开窗户,放了点冷空气进来,好让自己醒醒,紧接着就坐到了椅子上,迫切地想检查一下昨天灵光一现的成果。笔记翻着翻着,他的胃里就开始翻腾了: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他从前往后、从后往前读了好几遍:全无意义。他看不懂自己的推导,不明白是怎么从上一步过渡到下一步的。而在最后一页上,他找到一个大致的方程,跟他要的那个很类似,可是跟前面的东西又没有任何明显的联系,就像有谁在他睡觉的时候偷偷溜进了他的房间,把它写在那儿了,给他留下了一个解不开的谜题,就光光只是想折磨他。而前一天晚上的脑力风,bao,他此生最激烈的一次,放到此时再看,也跟可悲的自大狂发作,或是业余物理学家的胡话没多大差别。他揉了揉太阳穴,想让神经稳定下来,顺便赶走在他脑中嘲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