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孩童时代,所有的身份都在一点一点消失——而失去是自由的开始。她感到生命突然被拓宽了,新的自我正在悄悄生长。她的内心深处萌生了变形的欲望,就像那些来到泰国的farang一样。
在中国城告别时,Alex约她第二天再见。他说他很乐意重操“旧业”做她的向导,带她看看一般游客路径之外的曼谷,比如运河,比如金山寺。她喜欢和他在一起——在他面前她可以完全放松,因为他没有企图,从不追问,也很少对任何事情感到惊讶——但也隐隐有些不安,仿佛正面对近在咫尺的美妙深渊。苏昂从小练就了一套自我压抑的机制,总能控制自己不再向前踏出一步。她本应婉拒并表示感谢,可鬼使神差地,她听见自己说,听起来很不错,但是希望不会打扰他的正常生活……
他摇了摇头,说他的工作性质令他得以比较自由地安排时间。然后他忽然笑了一下,但那笑容中透出某种古怪的哀伤。他说像他这样的人,住在异国他乡,已经习惯了在别人不再交新朋友的年纪结交新朋友,难得见到故人,重逢弥足珍贵,他不知有多高兴能略尽地主之谊,好好把握这奇妙的缘分。
他乡遇故人的假象掩盖了他们其实还彼此陌生的事实。但就在那一刻,她忽然明白了艾伦说过的那番话——对Alex的评价,关于他的孤独与沉重。看着他的眼睛,她终于意识到孤独是无法伪仿的。虽然没有付诸言语,他的整个身体却无声地吐露出一股巨大的孤独气流,连靠近他身边的人都被卷入其中。与此同时,他的眼神好像穿过了她的眼底,看到了她内心深处的某些东西,也一下子把她带进了他的心里。这种交流来得太突然了,即使她想抗拒也抗拒不了。她明白他们的命运再一次顺其自然地交织在一起了。她明白由于某种无法解释的原因,他们从共同度过的那些时刻里得到了他们共同需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