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那些有点俗气、人间的道具属于女主人。
球球像个小大人似的坐下,一对膝盖紧贴,双脚悬在空中,曹啸东飞快把那摞印外文的画册推到她眼前,手掌在最上面那本上拍了两下。球球垂下头,翻开画册,一页一页掀动。高师母有点心不在焉,愣了几秒钟,弯腰收拾桌子,把绿植手册合上,在杂物间挪来挪去,说,瞧这乱的,今年过年我们没怎么收拾,老了,光应付就累得够呛。
桌子底下曹啸东的脚轻轻一碰孙娟的脚,朝那笸箩豆芽一努嘴,孙娟挪了挪屁股,把笸箩拽过来,抓了条豆芽,掐去须子。高师母扬起双手,簸动着说,小孙你快放下放下,你那是刚做的美甲吧?都弄脏了。嗐,这是那谁没弄完就不管了……她埋怨一句,像忽觉失言似的,嘴边一个讪笑。
曹啸东也伸手拈了条豆芽,拇指指甲一掐,掐掉尾须,说,没事,她在家也是干家务闲不住,习惯了,一边干家务一边听有声书,最近她爱听《追忆似水年华》。
孙娟一面择豆芽一面说,您这怎么又是馄饨,又是豆芽卷饼的?曹啸东说,高老师点菜点得越来越复杂了,也就您才有这耐心,接得住。
高师母停了一阵说,今晚?啊对了,小曹小孙,今晚我跟老高可能得出去拜个年,不能留你们吃饭了,老高的老同学,夫妻俩去纽约带孙子,三四年没回国,今年好容易回来过年了,约我们去吃饭。你看就这么不巧,真是不好意思。
曹啸东忙说,没有没有,我们坐一会儿就走,其实就为了让球球看看高爷爷周奶奶,她老念叨说想您二老了,想看看高爷爷最近画什么新作品,是不是,球球?
球球抬头说,嗯。
高师母一看到小孩,眼中有了镇静祥和,行,等会儿高爷爷画完了,你去找他玩,也让他松泛松泛。
金属门球转动的声音,锁舌嗒一声弹出,走廊尽头那扇门开了,高老师低着头走出来。高老师叫高正则,网上搜索一下,能出不少网页、图片,有他在意大利留学时的照片,大高个,长发扫到肩头,下巴上毛毛地蓄一点须,搂着达·芬奇似的大胡子洋师父站在斗兽场外,背后是那个被撕去一截的圆筒建筑,好像人在明信片里。四十年过去,长发还是长发胡须还是胡须,只是白了一多半,高挺的腰板也驼了些。
他是那种一眼能看出职业的人,不跟人说话时,脸上常挂着似怔忡、似冷漠的神情,仿佛一半魂魄不在家,无穷心事,只跟表现主义或爱德华·霍普有关。一旦有人跟他说话,他先是惊一下,眼白一闪,赶紧扯风筝线把魂扯回来,挂起一副热情随和得有点过头的笑。他用那种笑来掩饰对俗人琐事的不耐和容忍,由于不真,所以尺度老掌握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