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报杂志、戴耳机听歌、织毛活儿,还有女人端着竹篾绷子绣花。车厢宛如一个狭隘与伧俗的移动展览馆,能听到所有热门的偏见、女演员的风月新闻……有些人只是呆坐,两眼半开半闭,沉浸在混沌中。立立也是呆坐者,她其实带了书,在行李箱里,但她不想拿,她预感到跟那个列车员“还没完”。雨将落未落,悬念像雨滴悬在半空,她只想把悬念当一颗话梅,尽情地咂吮,滋味无穷。
二十年后拥有智能手机的人们,再也不会呆坐,再也不会无事可做,一部手机等于一个影院加游戏厅再加无数难以名状的啥啥啥。里头全是麻辣火锅,中辣、巨辣、变态辣,清汤寡水的、粗粮小菜的,早就倒闭了。人们愉悦地上缴全副精神和注意力,交给手机:“来!刺激我!震惊我!”就像把一整摊肉体交给推拿师,自己不用动,别人揉一把,惊动一下,浑身揉,浑身心惊肉跳。在事和事的缝隙里,他们等不及地跳进手机屏幕。鲸每隔一阵浮出海面透气,他们每隔一阵需要一猛子扎进手机里透气。所有人都有一张手机照亮的脸,千人一面。他们永不会无聊。他们醉醺醺地,享受这目不暇接的无聊。
立立背后开了斗地主,“对子”“四带二”地红火起来,几个无座的人站在椅子边看歪头胡。一局完了,孙家宝像在饭桌上让菜一样,转头说,立立,你玩一把!
她说,我不会。
孙家宝反倒更来劲,不会我教给你!你抓牌,我教你怎么看。
她笑道,我可笨了,你可教不会!你快玩吧,我打水去。
她起身,“思想者”刚往前拱一点,孙家宝麻利地一搬屁股占住空,笑道,大叔,别顶呀!让人还以为你欺负小姑娘呢。好男不跟女斗,你说嘞?她两手扑克洗得啪啪响,响得跟打耳光似的。“思想者”也笑了,哎哟,这妹子嘴巴贼厉害,你小心将来嫁不出去哦。
立立拿了孙家宝的粉红色“HelloKitty”杯、自己的白保温杯,又跟里面两人说,我帮你们打水吧,你们出来不方便。这是对人家替她省座位的报答,那两人道了谢,递出杯子。她抱着四只水具刚要走,对面的金项链男人冷不丁手一伸,往她胳膊弯里放了个猪肝色保温杯,他若无其事地说,大学生,学雷锋咯!她说,哦,行吧。男人朝孙家宝说,美女,发牌发牌。
她像崂山道士一样穿人墙而出,艰难钻出好几步,一团迟到的怒气才缓缓成形。一部分气别人,更多的是气自己:凭什么让人随随便便就使唤了,就占便宜了呢?你为什么总这么好说话呢?……
她用软绵绵的嘟囔“对不起让一下”开路,一点点往前钻探,各种口音的抱怨如碎石飞溅,开凿出的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