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卵、三次放胚胎、输卵管介入……之后,郑梨忽然想起刘童最后一条短信中的话,是不是一个无心的诅咒呢?后来贾俊经常对她说,不要着急,一步一步来。到底哪一步才是第一步,她又已经走到了第几步呢?在一次一次取卵的手术室外,郑梨都感到十万分的恐惧。这大概是她这一生中真心想和丈夫同归于尽的时刻。她已经感觉到贾俊问她的一万次“疼吗”中掺杂了越来越多的礼貌和厌倦。有时例行公事一般做爱完毕之后,贾俊用纸巾拭去身体上残留的液体,也会自嘲般地说上一句“我们的孩子啊”,有一回郑梨听到这话就哭了,原以为贾俊会紧张,没想到贾俊反而看着她说:“你们妈妈舍不得你们啊,都哭了。”然后高喊着“父精母血,不可弃也”,假装要吃掉点什么,一跳一跳地跑走了。那个表情真是太吓人了。郑梨吓到连自怜都忘记了。
“你要保守秘密,永远!”记得刘童说。
“好的呀。”郑梨说。
五
2004年12月28日,上海下了一场大雪。
那天放学后,大家都很兴奋。郑梨对刘童说,想去外滩玩一玩,看雪看江。她知道刘童会叫上贾俊。贾俊那时正在操场上和其他同学一起疯疯癫癫地滑来滑去。这节是体育课,上得十分涣散。老师们也知道,这样的天气,收不住学生们兴奋的心了,不受伤就好。郑梨和刘童则躲在楼上窗台前,两人捧着一模一样灌满热水的味全每日C塑胶瓶,眼看操场上其他同学滑来滑去。南方的冰雪天,最好看的永远不是雪,而是自以为不会滑倒的人。
窗台上有一些冰,冰上又敷着一层冰霰,可以划开写字。郑梨写了一个“JJ”,刘童以为是林俊杰,说“风到这里就是黏”是什么意思啊?郑梨没有睬她,说:“26路人很多的,我们早点走。”
江边风雪里,贾俊一个人打着伞,他不知道该走向谁,走向谁才是对的。有辆卖热珍珠米棒子的小店正放着《友谊地久天长》的歌曲。郑梨和刘童瑟瑟缩缩戴着帽子,越走越近,近到看得到彼此挂着冰霰的眼睫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