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契家姐最后送我一条塘翅、一孑子桔、一张红纸。她突然复返天真地,将那红纸贴向我两眼之间。那一刻,似有一束光将她照亮。她新耳环是翡翠的。我俩终是没有开口道别。对水上人来说,道别就似发嗡疯。
为免打湿红纸,我昂高头游水。我明白红纸终究要打湿的。打湿,浸溶,化去。但那时刻能迟些来,就迟些来。我顶着红纸游,闻它熟悉味道一长久让敬神香煽着,又吸饱鱼腥、泥气——游得触胪渐疏心寡寡,收神一望,竟已游至大竹升尽头。四围落雾,白淼淼不似人间。
大竹升终端,水哥正踏着,嗫一柄大烟枪。猛然望去,竟似雾中巨蛙。
“哎哟,”水哥哑声道,“是谁人,大驾光临中流沙呀——"他竟这样瘦了!瘦似戚记药材铺前风干马躺°
我说:“水哥
“——原来是,番鬼波士手下一只走狗。”
我便调头游开去。无声无息游出二十爬,听得他喊:“喂!大头胎!返来!”
见我仍游,他再喊:"——个芫女,认真命苦!唉!大祸临头无人救!”
我拧头就游返去。问:“何谓大祸临头?”
水哥果然得意。望天,嗫烟枪。
我说:"我再游去,就绝不回头
水哥就不再作怪,整理气息开讲坛。讲契家姐如何滥赌、如何卖身卖船抵债。又讲:“你亦无谓再去求证。她若是愿意讲的,早已对你倾诉,必然是有难言之隐——"
我问她欠多少?水哥用两只手比了个数,比得嘴都歪了。我又问是铜是银?水哥大喊:“梗是银哩!”他快活地看我面目扭曲,快活嗫烟枪。他等我开口,我等他开口。此轮较量,又是他输:
“好啰,你亦不必愁!船到桥头自然直。”
我移船就崩:"水哥有何教导?”
他说:“此条百年一现发财路,不是同乜谁都讲的。”
我说:“当然。”
他说:"看在你我相识一场——"
我说:“是哩。”
他咬牙切齿说:“看在芫女帮过阿金——"
我说:“是呀。”
他说:“现时就要考验你是知恩图报,抑或忘恩负义——“
我说:“请讲。”
他说:“行船走马三分险——"
我应:“逆水行舟好过湾。”
他大力拍膝头:“哎呀!果然见过世界!”
五日后一个静英英半夜,我照约定到达花地河口,半潜向芦竹根里等。很快,一条罟仔自西边驶近来,无灯无光,似条鬼船。我注目船尾,果然寻见一面八卦镜、一条垂尾蓝布带。就蹬开泥坦,摸上去,尾随那罟仔游。
罟仔一路向珠江口去。我且游且歇,穿江过水,穿过白天黑夜。水面越开越大,惊奇也越开越大。惊奇同天高、与天齐,沉降下去变海床,变深深涌动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