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复递来烟斗,大麻花飘出一阵异香,他看出我们有点紧张。音乐低回,夹杂门外的风声。台风已经拔倒了院子里的一棵小树,地上一片狼藉,碎花盆,瓦片,缺胳膊少腿的树枝。院子里一方池塘,水面上积满落叶。房子对面的红砖别墅废弃已久,主人不知道为什么消失了,所有的门窗都开着,白色的窗框里黑洞洞的,好像盲人眼窝里留下的虚空,瞪着我们。
关上门,我们就安全了。
陶复的脖子比他的脸年老,那是老人的脖子。皮薄,通红,绉纹纸一样。瘦子比胖子诚实,瘦子说出了骨肉筋皮的真相。此人骨骼周正,年轻时必是条挺拔的汉子。红色T恤被洗了太多次,褪色得有点斑驳,他的皮肤就像是被衣服染红的。国字脸像一扇绷得很紧的油画布框。
对面的别墅多少钱啊,我们买下来吧?
大胡子在打听房价。台北真好啊,比大陆好啊。东西好吃啊。姑娘温柔啊。对面的房子怎么空了,主人呢?是不是可以转手啊?肯定很便宜啊。
我们抱着的纸袋里有两支红酒,当然不是什么好酒,但我们在高速公路旁的便利店里能找到的也就只有这个。
“如果你们要去洗手间,二楼就有一个。”
我跟半夏对视一眼,要去。
大胡子在看画。画摊在架子上,刚画了一半,两个女人表情淡漠并排坐着,她们穿着过时的衣服,青灰色,小领子,拘谨的考究。两个人的膝盖上横抱着一条大鱼,没什么来由地抱着,就像圣母抱着圣子,她们的身体提供了某种庇护,但又与此无关。她们身后是一道台阶,细细的铁艺栏杆,很考验画技。
“我最近重新开始画一些小画。”陶复示意我们看楼梯拐弯处挂着的一幅油画,24×30的小画,暗绿的底色上一支蜡烛,火苗燃烧得很迟疑,前面一小块骨头,像某种献祭之物。
房子的地上也胡乱堆着骨头,细看令人骇然,让这个凌乱的房间带有某种变态狂穴居过的迹象。骨头有各种尺寸和形状,骨头这东西,肉刚被啃掉的时候,骨头上会留有油光,然后时间会风干和剥夺掉水和油分,颜色越来越浅,骨质出现隙裂和疏松,发干,发粉,发白,仿佛某种风化过的石头,这个时候的骨头变得很轻,掂在手里,不盈一握。
陶复做了一个灯光装置,一个嵌在电视机柜下方的长龛笼,三面镶着镜子,几枚射灯可以调节方向,这样他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光,也可以借着镜子的帮助,得到物体不同侧面的形状,这是他画特写的辅助装置。
龛笼放着一块骨头,光线铺出来,这枚骨头就得到了博物馆里史前遗迹的庄严感。用“剔透”来形容骨头是件很奇怪的事情,但从字面上看没有问题。剔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