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往西移,舟往东行。坐在尾舷旁沈遇竹又在心内算算,陷身到这座艅艎王舟已是第三日。
清风徐来,浮光跃金。那白衣小姑娘正寸步不离地高坐在桅杆上,吱吱嘎嘎地吹演着曲走调《采薇》。该来人不来,该走人不走,沈遇竹望着船下路尾随着鱼群发呆,心内十分郁卒。
船底“哗然”阵水响,个红衣少女像只腾跃龙门鲤鱼,极轻捷灵敏地跃上甲板。身晶莹水珠顺着她鹅脂般光滑肌肤簌簌滚落,小臂往下,左手被齐腕斫去,装钳着只寒光熠熠钗,正扣着尾活蹦乱跳大鱼。她气咻咻地仰头冲白衣姑娘嗔道:“吹得丑死啦!该死惊蝉,当心折你笛子!”
惊蝉充耳不闻,心沉浸在自己惊世骇俗乐声中。红衣少女叉着腰,骂骂咧咧围着高耸入云桅杆绕两圈,终究放弃上去和她拳脚理论打算。她将鱼往舱后掷,这才看见正徐徐然拂落袖上水珠沈遇竹。
她展颜笑,俯身解下衫子,旁若无人地拧着,笑道:“沈公子,夫人今日未召你?”
沈遇竹现在已知道这姑娘唤作“醉鱼”——人如其名,酒窝浅盛,叫人见之辄醉。他笑道:“还早吧?酉时还差刻。”又问:“今日还是绘蛛姑娘接引吗?”
醉鱼丰腴颊边漾出梨涡,仰起脸来咯咯笑个不止。沈遇竹眨眨眼静候着。他明白这个年纪女孩子把笑当作是胭脂,无事也要往脸上缀缀,不用当真去追究什深意——然而醉鱼笑意却是有本有据,冲着他身后走来玄衣少女笑道:“绘蛛妹妹,你看!说不两句话,就要惹到你身上去!”
绘蛛微不可察地冷哼声,姗姗地立住步子。她有双碧蓝眸子,雪白颊上布着细细晒斑,颇自悔地生副峭直颀长骨架,还未来得及覆上玲珑起伏脂肉,乍看简直像个乏善可陈少年。对于沈遇竹额外留意,她虽暗暗自得,却仍不忘时刻装出种凛然不可轻犯神气,看也不看他眼,冷声道:“公子,夫人有请。”
沈遇竹顺从地应声,起身便随着她走。又有两三个纤腰束素少女谈天说笑着,抬着只大箩筐往船尾走去。空气中漾来少女们甜腻脂粉香气。在这地方呆着,很容易让人忘却自己身陷楚囚之困。但沈遇竹虽然生性舒阔,却是个很难以沉溺而致忘形人,尤其他正好扫眼少女抬着箩筐——盖子未掩好,筐沿上死沉沉地搭着只男子手。
“那是谁?”他问。
绘蛛冷冷道:“上个‘沈遇竹’。”
他听到身后传来重物投入水中哗然声响。他总算明白,那群鱼为何要路尾随着这艘船不肯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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