类似呻吟的急促呼吸,还是悄悄从他鼻中溢出。他也不曾想到,原来这寝苫的苦痛,还是超越了他的预料,原来凝望着那扇关起的屏风,心间和身上都是这样寒冷。
薛崇简也在黑暗中咬紧了牙关忍受,他将自己的耳朵堵起来,铁马声与更漏声都喑入虚无,可是那急促艰难的呼吸反倒越发清晰起来。那声音烙进他脑海里了,早在很多很多年以前,早在他自己察觉以前,那人的快乐他悉心记忆,那人的痛苦他无法漠视,总是迫切地想要为他分担,哪怕那人并不领情。这是他自己的心愿,如同杨花逐风而斜,清光依山而傍。他愤然一拳砸在屏风上叫道:“来人!”
守夜宫女忙打开屏风,道:“郎君可是要水?”薛崇简道:“给我也拿一领破席,放地上去。”那宫女诧异道:“要那东西做什么?”薛崇简骂道:“我要来作死,与你甚的相干!还不快拿去!”那宫女为难道:“这深更半夜,却到哪里寻去?”薛崇简一腔怒气,道:“你寻不着,也不必回来了!”那宫女吓得一缩,只得忙忙出去,幸好外间守夜的内侍也是睡在蒲席上,她叫醒那人,急忙抽了席子回来,在李成器身旁的空地上铺好。
薛崇简一抬头见几个内侍也都讶然望着自己,骂道:“你们都是死人!难道让我自己下去!”那些内侍也想不明白这寿春郡王与薛小郎君都接二连三犯了什么病,放着好好的暖床不睡,非要睡地上去。但太平公主不在跟前,他们谁也惹不起这小太岁,好歹先依顺着他再说。只得上前搀扶起薛崇简,薛崇简双腿一着地立时痛得哎呦哎呦直叫,又骂道:“扶个人都扶不稳,活该一辈子干这下贱营生不得发迹!”那两个内侍对望一眼,也不敢申辩,小心将他放下,又拿来他的被子将他覆盖好。
李成器忍了半晌,终于低声叫道:“花奴。”薛崇简将脸转向一边,静静等待,却又听不见他有下文,索性不做回答。他屁股上还疼着,也不愿稍作忍耐,嵾着牙唏嘘唏嘘地吸着冷气哼唧。李成器想要碰一碰薛崇简的肩膀,他抬手的动作被桌案上的灯描绘成清晰地影子,就投射在薛崇简身边。薛崇简静静望着那抹影子,无限的言语如风中的游丝一般,在唇角飘来飘去。他知道李成器关上的屏风,他是推不动的,他只能等李成器自己愿意将它推开。
那影子停了许久许久,辰光随着更漏中的水滴一点点流逝,终于那伸展的手指如晚间的紫茉莉一样,缓缓收拢,又如花落抛旧枝般轻柔地落了下去。薛崇简似是觉得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并不特别失望,心下只是一片空洞无比的寂静。他紧紧地抓紧自己身上的棉被,徒劳地想抵御住冬夜的阵阵寒意。
作者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