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小时候牵着母亲的手被推开以后就再也没牵过的母亲的手,佐野第一次去牵了,去抚摸一直不愿接触的母亲的身体、钻进母亲的被窝去陪睡,这些都是母亲痴呆以前不可能的事。
佐野说,“神智清醒的母亲我一次也没喜欢过。”在母亲不再是母亲之后,她才与母亲和解了。听到痴呆的母亲说出“对不起,谢谢”的时候,佐野放声痛哭,“终于从折磨我五十多年的自责中解放出来了”,“活到今天,真好。”她的表达是“我被原谅了”,而不是“我原谅了母亲”。她的自责意识,强到了那个程度吧。
读者是否会松一口气:终于赶上了母亲还活着。不,人生不是总能“赶上”的。当母亲不再做母亲了,女儿才终于从女儿的角色中解放出来。
我自己与母亲的和解,没有赶上母亲去世之前。在我原谅母亲、被母亲原谅之前,她已经走了。时机已经错过了吗?可是,死者也会成长。女儿的母亲,存在于女儿身体之中。在与她的反复的对话中,我体内的母亲在慢慢发生变化。
无论是回应母亲的期待,还是背叛母亲的期待,只要母亲还活着,女儿就不可能逃离母亲的束缚,无论是顺从还是叛逆,母亲都一直支配着女儿的人生,直到死后。女儿对母亲的怨恨,表现为自责和自我厌恶。女儿无法喜欢不能爱上母亲的自己,因为母亲和女儿互为分身。对于女儿,厌女症总是包括母亲在内的自我厌恶。
有解决办法吗?正如信田所言,母亲向女儿,女儿向母亲,相互告诉对方,“我不是你。”我们只能从这里开始。
[1]“近代家庭”,是来自历史人口学的一个历史记述概念,与之前的家庭形态相比,“近代家庭”有如下特征:(1)以夫妻为中心:(2)以孩子为中心:(3)排除非血缘亲属,从性别论角度来看,近代家庭还有两个特征:(4)公私领域的分离:(5)性别角色在两个领域的分担配置,近代家庭在欧洲形成于18至19世纪,在日本则于明治末期至大正时期在都市地区形成,进入战后高度成长期后急速地大众化普及化。——原注
[2]此处所指“论者”,可以理解为江藤淳〔1967,1988〕和赞同江藤之说的上野〔1994〕。——原注
[3]事实上,人类学学者马林诺夫斯基去母系社会超布连群岛(TrobriandIslands)时,曾因发现彼地并无“俄狄浦斯情结”而困惑混乱。另外,我们还知道,对于在单身母亲以及收养女婿的家庭里长大的儿子,与父亲同化的机制很难产生。——原注
[4]日本婚俗。婚礼时新郎新娘用一组大小不同的三种酒杯三度相互敬酒的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