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旁边挪了挪脸,可刚一挪张沉就卡着他的下巴强迫他看自己,程声在他眼里看到了自己。
他痴痴地看,透过别人的眼睛看自己的模样——平凡、懦弱、没有棱角,他在很多文艺电影里见过这样的男人,穿梭在高楼大厦间每日西装革履的男人某日发现妻子出轨从楼上一跃而下,一帆风顺的名校学生一觉醒来发现金融危机劈到自己头上来,脱下西服提上修理箱挨家挨户推销自己的手艺,程声看着他们脸上瞬间涌上的不可置信与失望却总想笑,他把双臂张开至最大幅度拥抱屏幕里的人,可他们脸上仍是那副绝望表情。
他看着张沉的眼睛,想起老程调去外地那年冬天,那时爸爸脸上还没什么皱纹,身上是一套干练挺括的藏青呢子大衣,他拎着行李对十一二岁的程声说:“咱家就你一个孩子,祖宗的希望全在你身上,你可要争气点儿知道吗?”他还说:“你爷爷奶奶那时候在西南联大,那可是迎着枪林弹雨都要学习,人家脑子里是什么?是忧国忧民忧天下,现在条件这么好,你怎么就不知道珍惜?”
渐渐程声脑中的老程变了模样,他老了些,手指着程声的鼻子骂:“你还玩摇滚?小时候逼你练钢琴小提琴怎么不见你这么积极?摇滚乐都是不入流的人玩的,每天背琴抱鼓游手好闲,站在街边跟群流氓混混似的,一开口唱歌就是反叛这个反叛那个,我看最该反叛的就是你自己!”
很快老程的脸消失了,代替他的是九七年云城衰败的街景,程声蹲在马路边看人来人往,发现路上的人走得很慢,表情很少带笑,他看到大卡车载着人往国道上开,看到菜场里几个人因为几毛菜价在泥泞的地上毫无尊严地扭打,看到李小芸坐在院里小马扎上摇扇子,她努力跟周围女人搭话,但其他人满脸轻蔑地回头,只看了她一眼便沉默着转过身。
程声想张口说话,但他很难张开嘴巴,他努力让全身力气集中在自己嘴巴附近的肌肉上才勉强挤出寥寥几句:“张沉,我想告诉你一件事。后来我总梦见云城那个地方,梦见叔叔阿姨明明,梦见街上无所事事的下岗工人围聚在小卖铺和熟食店门口下棋打牌。”
顿了顿他又说:“我知道你一直好奇我变成现在这幅窝囊样子的原因,我从前也好奇,可今天我才知道为什么,因为你和这座城把我前十八年的世界观彻底打碎了,被打碎信仰和生活的人都是我这幅表情。”
张沉没说话,但程声感觉他温热的呼吸近了些,那股气流停在自己眼皮上方,紧接着他发觉自己的眼角被人亲吻了一下。
程声环着他的手逐渐松开,伸向快要彻底消失的落日红光中,他忽然理解为什么张沉这些年不爱写歌词,因为语言实